他的国
其之九
即使千手一族呈明了已经和宇智波结成同盟、毋庸担心对方还会抱持敌意,火之国的大名也并没有善罢甘休。对于这雄心壮志意图征伐天下的男人而言,千手一族的行动显然是触及了他的逆鳞:宇智波如何处置并不是问题,关键是千手竟然敢违抗他的命令。
“他想要的是忠诚的看家狗,而不是会自己思考的忍者。”斑半闭着眼睛说着,“就算你们现在把我交出去也晚了。”
“我们不可能做那种事的。”柱间先否定了后半句话,而扉间只是淡淡地瞥了对面的老对头一眼:“从立场上讲,武家的人本来不可完全信任。我们要做好迎战的准备。”
“如果他要打的话就来吧。”斑轻描淡写地道,“正好最近闲得发慌。”
扉间紧皱眉头,意有所指地道:“这么闲不如去帮忙建设居住地。”
“你指望我用火遁做什么?烧房子吗?”
眼看自己的弟弟和老友又开始第一百零一次地针锋相对,柱间连忙插入对话之中:“总之,还是再做一次沟通的努力吧。”
“大哥,你想得太天真了。”扉间抱起手臂,一脸严肃,“武力上的震慑有时也是必要的。”
“毕竟……”柱间犹豫片刻还是道,“我印象中他更为胸怀仁厚,不至如此……”
“权力能够改变人。”斑说,他的脸上带着些许厌恶的表情,“当他只不过是一城一地的小领主的时候,他自然谦逊有礼,但现在他已经可以争雄天下……是你给了他力量,柱间。但是他已经忘记这点了。”
“斑说得对。”扉间带着有些微妙的表情赞成着,“他已经忘记了他是如何依靠我们的。那么我们不妨让他再想起来。”
于是柱间沉默了下去。即使他一向温和,也并不是毫无底线地天真。
“我明白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出战。”
斑则摇了摇头,眼中跃动着隐隐的火焰,像是小孩子逢着了久违的游戏:
“还用不上你。”
柱间失笑,然后正色道:“那就拜托你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火之国的大名错估了他的对手的水准,尽管他一向以忍者为手中棋子,却也从未意识到在普通人和修炼查克拉的忍者之间可能有多大的差距——尤其在他们面对着宇智波一族中首屈一指的强者时。在他们一路进军之时,不断偷袭的忍者已经大大削弱了武士们的志气;而当他们终于快要到达目的地之时,蓝色的巨人从天而降截住了他们的前路。
站在悬崖上随时等待着增援的千手柱间眺望着这幅情景:飞来的箭矢无力地在查克拉的盔甲上跌落下去,而等到宇智波的忍者们放出火遁,领头的将军已经狼狈地调转了马头。
而宇智波斑没有追击。他立在须佐能乎里俯视着地上败退的武士们,那姿态像是骄傲又像是怜悯。在短暂的时刻里,柱间很想要站到他的身边——他们还未曾并肩作战过。但眼下并没有这样的需要。
他笑了一下以掩饰轻微的失落,对身边的人说:
“准备庆功吧。”
即使一次的胜利并不代表结束了和大名之间长期的商议,毕竟也是切实的胜利。骤然让两族的人坐在一起似乎总有些磕磕绊绊,虽然刻意地安排了座位让两族的人不要隔得太远,绝大部分人仍然只是沉默地对着面前的酒菜,与其说这是在开庆功会不如说像守灵夜。
这气氛让柱间倒酒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了。斑倒是很随意地那样坐着,裹在手套里的手指握着白陶的浅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柱间。
柱间忽然心里一动,本来放下酒壶的动作转了个方向。
“请。”
斑很坦然地举起杯子,就像老朋友之间那样让柱间帮他倒了酒,无视瞬间投过来的各种目光。
“请。”
这本来生疏的礼节不知为什么在两人之间却显得很是熟稔的样子,就仿佛他们已经无数次地这样做过了。两族首领之间的推杯换盏似乎让气氛松动了些许,柱间将酒一饮而尽之后索性起身:“来跳舞吧!”
“大哥——”
扉间来得及拒绝之前已经被柱间拉着走到屋子中间,素来爽朗的千手族长已经将族中能闹腾的年轻人们挨个点了名,一群千手们吆喝着号子踏着拍子就真的开始跳起来——如果忽略某个被硬拉进来因此一脸黑线的白毛的话,还真有那么点热情洋溢的感觉。宇智波这边的年轻人坐着坐着也坐不住了,最终瞅着族长好像看起来还挺乐在其中的样子,也就一跃而起下场和千手们一起跳了起来,好像在这种事情上也要一争高下似的。
这样一来就算本来绷着脸的人们也多少和缓下来,至少也能在端起酒的时候礼貌性地向对方点点头。
柱间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见到斑仍在原地一动不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千手的舞蹈倒是相当新颖。”
“彼此彼此。”柱间打了个哈哈,“下次也来一起跳吧。”
“我吗?”斑一边说着一边将柱间的杯子斟满,“免了吧。”
“真的没机会吗?”
“喝你的酒吧。”斑漫不经心地放下了酒杯。他似乎是个并不能轻易融入这种欢快的气氛的人,即使此刻屋中一片其乐融融,在他的身边似乎也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旁人割裂开来了。
于是柱间略微往他身边坐了坐。
“来,喝酒吧。”
他说着也帮老友斟了酒。两人就这样举一举杯,慢慢喝着酒,这令柱间不由得想起他们正式宣布结盟那一天、在神前所饮的结义酒。朱漆的酒杯里盛着清澈的酒液,映过柱间的眼睛又映过斑的眼睛。柱间想起那一天斑的手指,被朱色的杯子衬得愈发白皙修长,那一瞬间的影像仿佛仍然烧灼在他的眼底一般。
柱间又饮了一口酒。
饮下的酒液变成了轻微的欣快感缭绕上来:这长久以来的隔阂和仇恨似乎终于见到了终结——曾经不死不休的人们现在已经可以坐下来欢宴,一度拔刀相争的老友已经坐在他身边,他们终于不再需要隐瞒、不再需要彼此交战,又能携手并肩、朝着同样的未来走去了。
他们小时候的理想终于映彻了现实。
斑正喝着酒,感到肩膀骤然一沉,扭头一看便是某人已经倚了过来:“……你醉了吗?”
“没有。”柱间闭着眼睛说。
“脸都红了还说没有。”
“只是太高兴了。”
于是斑也并不去推开他。屋中的人们正自欢宴,仿佛并没有人注意两位族长此时的姿势一般。
夜便这样渐渐深了。
在一次败仗之后火之国的大名很快就顺着千手递出的橄榄枝改变了计划——他足够睿智,知道与其强迫强大的忍村站到对立面上不如令他们为己所用。商谈就这样在书信往来之间进行着,而另一方面,村子也开始红红火火地建立了起来。素日里操持兵器的忍者们一下子都重拾了建筑工具跟在工匠的后面帮忙建房,柱间更是因了木遁的便利成为建设一大主力,哪里需要哪里搬。
相比之下只擅长火遁的斑就轻松许多,除了每日里领了小队在四周巡查——新的村落还没有建起各种用以护卫的结界——之外就没什么事情了;他对建房子不感兴趣因而也很少去新村那边,偶尔有事需要商议才去找柱间。
自然他这一去,路上少不了被人小心翼翼地围观——毕竟也不是所有的千手族人都上过战场。偶尔听到有人在低声议论着:
“那就是宇智波斑?”
“……和柱间大人一样厉害的那个?”
对于这种评论斑并不觉得十分糟糕,族长的一大作用就是震慑敌人。他在和柱间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小小地嘲笑了对方:“你看,你的族人可认为我们是差不多厉害的。”
“确实如此。”柱间真心实意地说。他倒是觉得如果刨除木遁查克拉的特殊性的话,斑确实和他平分秋色。
“哼……”斑微微挑了挑眉,显然并不赞成对方的说法。
“斑,不要让大家去畏惧你啊。”柱间带点无奈地笑着,“我们两族应该增进理解,而不是戒备……”
斑挑挑眉,在对方开始长篇大论之前打断了柱间的啰嗦:“房子盖得怎么样了?”
“盖房子比想象得要慢啊。”柱间虽这样说着,仍掩盖不住喜悦的心情,“但是在冬天来临前一定能建好的。新年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新的村子里庆祝了。”
“还有像之前一样混进来的别的忍族的忍者吗?”
“已经让扉间检查过了所有的工匠,也拜托了宇智波的族人帮忙检查幻术,现在应该是没有了。”柱间回答着,又问道,“巡逻那边呢?”
“没什么大事。”斑不以为意地道,“大概只是想要探听我们的动向吧。”
柱间点了点头。千手和宇智波的结盟肯定引来了许多关注,这关注可能是善意,也同样可能是恶意——然而现在便预设立场就为时过早了。他按下那些关于可能的同盟者的考量,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今天特地请你过来,是因为收到了火之国大名的邀请。”
他说着便将桌案上的文书递给了斑。斑接过来,匆匆扫过其中内容脸色已经大变。
“要你独自前去都城?”
“总得将话说开。一径对立下去也并非长久之策……”
“这是陷阱。”斑握着纸张的手指用力,似乎只是勉强按捺着没有将它当场撕破,“如果留在这里,大名对我们一筹莫展,但让你一个人孤军深入——”
柱间打个哈哈:“也没有到一个人的程度——毕竟,我们必须让大名知道我们在期待什么、想做什么……”
“一国……一村吗。”
“嗯。”柱间肯定地点了点头,脸上因老友还记得他所说过的这句话而露出了几近闪亮的笑容,“就像我和你说过的那样,抛弃忍族之间的隔阂,结成互助守望的同盟来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仅仅是千手和宇智波,也希望更多的忍者们能够来到这里,这样就可以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情,不用再看到孩子们流血和牺牲,可以——”
他说到一半忽然自觉起来,急忙打住了。
“抱歉,我好像一说起来就过分兴奋……”
斑哼了一声,瞥着他的表情就像在说“我就知道你一说起这个就没完没了”,顺手将文书重新掷回案上:
“我和你去。”
柱间呆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他的老友显然是认真的:“我们两个联手的话,没有逃不出的绝境。”
“但如果这真的是一个陷阱的话,那么你更应该留在这里。”柱间笑了笑,“假若真有什么万一,至少你能够将这一切继续下去。”
斑眯起了眼睛,冰冷的查克拉从他身周辐射出来。
“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柱间。如果你想要达成什么,就自己去完成它。我没有义务去做你想要我做的事情。”
柱间抬起眉,显然并没有因这突如其来的怒气而感到惊讶,反而满怀欣慰地道:“斑,原来你这么担心我啊。”
斑瞪了他一眼。
“没关系的。”柱间伸手握住他的手,“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斑沉默了片刻,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外有些什么细微的动静。他立刻返身走到门边。
视线所及之处并无他物,唯有一只黑色的鸟朝向远处飞去。
“是鸟吗?”同样走过来的柱间问着。
“大概是吧。”斑将视线从飞鸟身上收了回来,“——所以,你决定要去了。”
“是的。离开的时候,村子的事情就拜托你和扉间了。”
柱间说着,还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斑的脸上掠过些许复杂的神情,仍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选定随行者的时候稍稍费了一些工夫:既要有一定的实力,又不可能将顶尖战力全部带离族地;而且既然两族已经结盟,完全没有一个宇智波在队伍里好似也是对同盟的不信任。最终两边讨论的结果便是千手与宇智波各占一半、以年轻人为主构成了护卫队,而宇智波这边还派出了家老权作为自己一方的代表。
等到临行的那一日送行的场面甚为盛大——毕竟此去意义非同寻常。柱间一个个寒暄下来,到了斑这里的时候男人只是抱着手臂,简单说了句“路上小心”就算完事了。
“一定会带回好消息的。”柱间道。
斑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去和家老权作说话了。
于是他们便上路了。
忍者的脚程自然是很快的,一路行到傍晚的时候已经离村子有相当的距离了。这时节并不能指望方便的旅馆——大部分村落因为长年的战乱、饥荒和疫病几近赤贫,只有少数城下町和温泉街还维持着勉强的营生。因此柱间也只是估量了一下他们的行程和附近适宜扎营的地形之后便招呼了一声:“大家辛苦了,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
这对于年轻忍者们自然是熟悉不过。众人甚至都不需要指点分工,很快便支起了营帐、升起了篝火——虽然为了方便之故,还是靠兵粮丸来充饥的。
“哎呀哎呀,这把老骨头还真是很久没有这般劳动过了。”权作坐在柱间身边,虽然带着些抱怨的意思,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这次辛苦您了。”柱间道,“有您随行的话,想来宇智波的人们会感到安心不少,我这边也同样如此。”
权作摸出烟杆慢慢填起烟草,看着年轻的忍者们坐在篝火边偶尔交换着言语的样子,感叹道:“放在以前,还真是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啊。千手和宇智波的人竟然能这样坐在一起。要是连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到的话,大概天下太平也是触手可及的了吧。”
“借您吉言。”
权作嗤嗤地笑着,烧着了烟草,心满意足地吸上一口:“时代要变啰。说起来老夫也算是有幸,能看到这一切的开端啊。你也好,斑那家伙也好——都是了不起的家伙啊。”
“如您所言。”柱间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了,“如果不是斑最后肯让步的话,想来两族的同盟也不会这么顺利。”
“最后吗……”权助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沉吟着像是想要说什么。柱间正耐心地等待着,忽然一阵狂风平地席卷而来,竟将那摊篝火吹灭了。
“敌袭——!”
在外围放哨的忍者刚喊出半声就忽然像被掐灭了声音一般消失在黑暗里。柱间毫不犹豫,迅速结印,木遁的防护在他们一行人周围升了起来,恰好迎上第一波破空而下的箭雨。
宇智波们毫不吝啬地放出了豪火球术,短暂地照亮了来袭的敌人们。那密密麻麻的数量却远非这支细小的部队所能匹敌的。
“是羽衣一族……”权作低声说着,拔出了长刀,“有叛徒。”
而柱间则冷静地估量着形势。敌人的数量过分地多了,让人怀疑对方是否竟是倾全族的精锐来伏击他们。这样的人数,明显有备而来的组织,大概也只有他们的行程经由某种渠道泄露了这一可能。
“先撤退!”柱间低声说,再度结印发出大量木遁。然而这一次对手所使用的却并不是简单的苦无和手里剑,而是大量的起爆符。
敌人想要的是他的命。
猛然认识到了这一点,柱间一面放出更多的木遁来护住同行的人,一面破开了刻着飞雷神术式的木符以通知扉间这里发生了状况。下一步就是想办法带着身边的人一起逃离—--
下一刻,一阵痛楚穿过了他后背盔甲的接缝处。
“你小子!”
权作大吼一声,一刀劈了下去。那本来是他们同行中的一人倒了下去,手中还握着缠绕着复杂咒文的苦无。
而这时柱间单膝跪在了地上。那本来丰沛的查克拉就像是被什么所隔绝起来——它们并没有散逸,却已经不再受他的意识控制。木遁的屏障已经被起爆符炸得七零八落,而一眼看不清数目的羽衣一族的忍者已经从爆炸的烟尘里攻击了过来。
“保护柱间大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刀剑碰撞的声音瞬间撕裂了夜晚森林的寂静。柱间咬牙站起来,拔出太刀,迎向了攻来的忍者。
后援会来的。
只需要再坚持一下。
此时,未建成的村落中,熊熊燃烧的火光已经映彻了半边天空。斑提着镰刀一脚将导致这场骚乱的罪魁祸首踢倒在地,凌厉的目光如具实质则早已将这个人刺穿了:
“与兵卫,我真是看错了你。居然将我们的机密卖给羽衣一族——”
“我们?”倒在地上的男人似乎已经知道今天无法幸免,大声嘲笑起来,“看看吧,小族长,你现在已经能和杀死泉奈的凶手称兄道弟了!你不是痛恨结盟吗?带着族人远走的志气呢?你把我们宇智波变成了什么样子!”
斑冷冷地睨视着他。
“不知所谓。我做的决定,没有让一个叛徒评断的余地。”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刀斩了下去——对于这种眷恋着权势而不惜引来外族的叛徒,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然而血泊里的男人发出了微弱的笑声。
“来、不及了……”
本来已经转过身的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已经……杀了……千手柱间。千手……宇智波……必然……憎恨……”
那话语带着浓厚的憎恨,仿佛要从污泥里伸出手来抓住斑的脚步,让他也往深不见底的沼泽里陷下去。
“你……将……一事无成……宇智波斑……永、永远……”
斑嗤之以鼻,不再理会这失败者,迈开步子朝向救火的人们赶过去。然而此时身披盔甲的扉间竟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宇智波斑,大哥他们遇袭了!”
斑握住镰刀的手一紧:“能赶过去吗?”
此时已经没有犹豫和解释的空隙。扉间伸手抓住了他。
“要走了!”
空间的撕裂只在刹那之间。等斑的脚重新踏上实在的土地的时候,他就听到兵器和呼喊的声音从黑暗的树林彼端传来。
“能找到柱间吗?”
他问扉间。
而扉间已经最大限度地开放了感知的查克拉:“……不行,感知不到,没有木遁的气息……啊,右前五百米那边有个人受了重伤,是宇智波的族人。”
斑皱紧眉头,握紧镰刀朝向那个方向直奔而去。如果感觉不到木遁的话,那么也许柱间被什么空间忍术隔离了起来,或者是因为什么缘故被封印了查克拉——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最后一种可能,挥动镰刀在来袭的忍者之中杀出一条路来,冲向了扉间所指明的地点。
权作背靠着树木,用撕下来的布条将因浸透了鲜血而变得过分滑腻的短刀系在了手上。谁都能看出这老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在他身前所堆积的尸体却令袭来的忍者们也感到短暂的畏惧。他们有志一同地举着兵刃,在距离权作三米左右的距离处停了下来。
大概还能支持几个忍术呢——权作暗暗地在心里计算着。兵刃和呼喊的声音都变得稀疏了,这说明战斗已经到了尾声,而他们这一方显然并不占据优势。
“就算死在这里也是没办法的事啰!”
他低声地道,甚至还带了点笑容。活了这么久已经充分地赚回了本钱,而且作为忍者,比起死在床榻上果然还是应该死在战场上—--
而就在那一刻,巨大的火球漂白了他的视野。那个熟悉的声音似乎也要迟一刻才落进他的耳中:“权作!”
权作闭上单眼又睁开,看见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斑所背负的族徽。下一刻,紧跟而来的扉间已经将查克拉分了过来:
“请您再坚持一下!”
斑已经将怒火化作狂暴的招数投向了敌人。来袭的忍者仿佛转瞬间就被怒涛一般的火遁吞噬了。
“权作大人,我的兄长呢?”
在战斗的间隙之间,扉间低声问道。
“……被老夫……藏在了……安全的地方……”之前绷着的劲儿一旦松了下来,权作也感到了一阵吃力,“……敌人……似乎能……封印他的查克拉……”
“在哪里?我们要尽快飞雷神回去!”扉间说,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忍者已经朝向这里靠拢。
权作的眼睛再度闭上了。下一刻空间短暂地扭曲了,昏迷的柱间仿佛从无所有之处落到了旁边的地上。
“我将他打晕了。”权作的声音都轻快了些,“这个时候……我们可不能失去千手的族长啊……”
扉间深深叹了口气。他伸手抓住了兄长的手臂,又对权作说了声“请您忍耐一下”之后才大声地叫了斑的名字。
此时并不是恋战之刻。
宇智波的族长纵身后跃,豪火灭却将所有的追击者都阻拦在后——而在那短暂的一刻,飞雷神再度发动了。
黑色的枭鸟用血红的眼睛俯视着这战场的残余。在这一刻没人能确定谁是赢家,是付出了更多死亡的人吗?还是未能达成目标的人呢?
它朝向猫爪般的新月张开了翅膀,乘着卷起灰烬的风飞进了深暗的夜空。
柱间醒来的时候感到了异样的沉重。那就好像四肢都被系上了沉重的铅块,每一块肌肉都酸痛不止,更别提被权作一记手刀重重敲过的颈后。他太习惯于时刻以充沛的查克拉进行自愈,这样从伤痛和疲惫中转醒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大哥,你醒来了。”
他朝向熟悉的声音转动视线,看见坐在榻边的扉间。
“和我一起的人呢?”
“家老权作受了重伤,还在救治。其他的人……来不及救回了。”
柱间深深地叹了口气。
“多亏了权作先生,是他把逞强的我藏进他的时空间里去的。但是,如果让我继续战斗的话——”
“没有查克拉的大哥还要卷入那样程度的战斗,就委实太过无谋了。”扉间严厉地打断了柱间的反省。因为你不够谨慎所以才会被人从背后得手——柱间从弟弟的表情中读出了隐而不发的责备。他垂下眼帘:
“我会牢记这一次的教训。”
扉间深深呼了一口气才开始继续汇报:“宇智波与兵卫和羽衣一族联手,出卖了大哥的行程。在袭击大哥的同时,建设中的村子也遭遇了袭击——不过只有房子被烧毁了,除了几个伤者之外没有其他的损失。对这些事情没有做好预期,确实是我的失察。不过,羽衣一族竟然持有那种程度的封印术……”
“解不开吗?”柱间确认道。
“还在研究。”
扉间无奈地承认。
留在柱间背后的伤口并不深也并不严重。然而其上所附的奇怪咒术却将人体内的查克拉强制处于停滞状态——这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咒术,就连千手和宇智波家的精英也毫无头绪。
柱间尝试调动了一下查克拉,再度失败之后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虽然他并不指望斑会出现在探望的行列中,但自从醒来之后、扉间一句关于斑的话也没有提到就有些异样了。他从榻上坐起来,直视着扉间:
“斑去哪儿了?”
扉间微妙地躲闪了一下他的视线。于是柱间就明白了:
“别告诉我他是一个人去的。”
“族里的大部分精锐都去了。千手的和宇智波的。”扉间不得不坦白,“大家都很气愤,而这是一个好时机——”
“好时机?”柱间喃喃地道。
“大哥,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这样天真下去!”扉间一着急便激动起来,“羽衣和我们两族都有仇怨,而且这一次的行动已经无疑踩到了我们的底线。也许你曾经想过和他们和解,但这在他们做出这种行动之后已经变成不可能之事了。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们!如果我们不能让羽衣付出代价的话,那么我们的村子也将成为镜花水月!”
“我没有反对这样的行动。”柱间举起了手示意扉间不要如此激动,他的眼睛中一片清明,“为了村子究竟应该采取何种行动,我心中有数。但他们毕竟还持有那样的封印术,现在就贸然进攻的话……”
“宇智波斑有须佐能乎。他不会畏惧这样的封印术。”扉间说,“这是我们考量之后才采取的行动。”
柱间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那场小型的战争并未持续很久:宇智波和千手的结盟所占据的优势是压倒性的。在羽衣未能成功杀掉千手柱间的那一刻,他们的败局就几乎已经是决定之事了。
斑一路带人冲杀进去,杀得太过酣畅淋漓以至于大腿侧面挨了并不严重的一刀。等到他们杀进羽衣的主宅之时,女子和孩童皆已自刃或被人一刀刺死,这等惨痛景象就连见惯战场的忍者们也不由得感到战栗。
“羽衣的族长是疯了吗?”
有人小声地说出了所有人心里都在想的话。
“找到他。”斑简短地下达了命令。
然而羽衣的族长并没有躲避。他一身入殓的白衣端坐在神龛之前,膝前太刀上沾满无辜族人的血迹。宇智波斑走进来的时候他死死盯住了这宿敌,眼神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之色。
“宇智波斑……”他叫着这名字,犹如能将这些音节咬噬磨碎一般,“你们触犯了禁忌。”
斑冷淡而傲然地望着他。他从来不听手下败将的言语——那些无能为力的诅咒不过是软弱的证明。他拔出腰间太刀:
“你想借我的手来一个痛快吗?”
羽衣的族长狂笑起来。
“阿修罗的后裔和因陀罗的后裔必将亘古争斗!凡是违背神明的意旨的人,都将众叛亲离、流离失所、永无宁日——宇智波斑,千手柱间,我会在地狱里看着你们两个的下场!!!”
下一刻他口角流出一股黑血,圆睁的双眼似乎还在吐着诅咒的猛毒一般。然而斑只是毫无兴趣地扭过了头。
“收拾战场吧。”
他转身离开,将后续的事宜交给了宇智波和千手的族人们。阴云从四面聚集起来,似乎要将这所有的死亡和血迹遮盖住。斑拄着扇子向天空远处望去,看见无数的乌鸦盘旋在阴暗的天空下。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斑!”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刚觉得这大约是不可能的事情,便看见披着那件眼熟羽织的柱间穿越忙乱的忍者跑近了。
“斑,你应该至少等等我……唉!你受伤了。”
“这伤有什么大不了的。”斑说,一瘸一拐地向对方走去,“你的伤全好了?”
“找了精通封印术的朋友过来,总算是解除了咒术。”柱间看着他的脚,紧紧皱起了眉头,“斑,你流了很多血。”
“自己会好的——”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柱间整个横抱了起来:“我带你回营地。”
斑一手刀敲在对方头上:“我自己能走!”
——但显然柱间比他更为固执一点。
那一天不少宇智波和千手的忍者都见识到了此生无缘再见第二次的奇景:千手族长横抱着宇智波的族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帐篷。当然,比起某种不纯洁的联想,忍者们更多地感喟的是千手的族长竟敢于对“那个”宇智波做出这一行为之事。
这大概比将手放在老虎嘴里更为可怖——千手柱间,果然是深不可测的男人。
最终柱间还是将斑按在榻上,解开他的甲胄,用治愈的忍术替他疗伤。那本来温和的查克拉在那一刻却比火焰更为炽热。斑从上方注视着柱间的面孔,那因战斗而流淌的炽热就像被这治愈的忍术火上加油了一般。
“柱间。”
他低声念着对方的名字,趁着男人惊愕地抬起头的一瞬拉住了对方的领口,然后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令人血脉贲发的激战还未能从血液的循环中脱离,而一种欲望又很容易演变成另一种,就像痛楚本身也可以助长欢娱。到了后来谁是点火的那个已经分不清楚,他们都在竭尽一切地试探对方的官能底端,似乎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接近、可以确认彼此的方式。
相比拥抱而言,言语是多么空虚无力。它没有办法描摹出欲望、渴求、不肯失去的担忧、被悲伤所刺伤的痛楚、曾经想要投入死亡那一瞬的决然。
唯有气息、亲吻、进入、交付。
一个活人才能对活人所做的事情。
这就是证明。证明我依然活着,你也依然活着。
可心呢。
就算将两颗心跃动的频率调谐成一道,那我心里所想的一切就能坦诚地流到你心里了吗?
“如果你也不在了的话,我就不知道要去保护什么了。”
柱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低下头,无比温柔地亲吻了斑。
“我一直都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那天他竟在柱间身边睡着了,连梦也没有做一个。
等到羽衣一族的事情尘埃落定、被烧毁了一小半的村子中又开始响起了斧凿的声音之后,柱间再度启程去了火之国的都城:这一次宇智波斑坚持随行——这部分是因为宇智波家已经没有更为合适的人选作为代表,部分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多少让人担心。
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他们不过三日便已到达火之国的都城:那都城便算在这个时代也可称得上繁华,天守阁高耸入云,外面还有两三重的城塞围绕。柱间和斑入了城之后,不久便等来了大名宣布召见的命令。
在柱间看来,火之国的大名看起来像是忽然老了许多。他端坐在那里,被重重织入金线的锦缎围绕着,却显得腰背佝偻,须发花白。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离他们攻下炎之国都城的时候才过去了多久呢?然而大名却仿佛无此自觉。他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游移过去,却又像并未看见他们。
“风之国和雷之国也已经一统了他们的领地。看来征战天下将成为不可为之事了……”
斑皱起眉头。
“百姓期望的是和平。”柱间道,“他们不需要战乱,不需要成天担惊受怕。绝大多数人的心愿,只是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去而已。”
“是这样啊。”大名叹道。
“是的。每次我路过那些被荒废的土地都不由得感到痛心。想来您也是一样的罢。”
“那么,你们会为老夫保护这一片土地和其上的百姓吗?”
柱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躬身为礼。
他们离开城中的时候天气正好。斑走在前面,风卷起他黑袍的下摆,竟像是一只随时便要振翅而去的鸟。这印象让柱间心头一紧,但察觉到柱间视线的男人已经回过头来:
“这便是定了下来?”
“嗯。大概很快便会有正式的任命下来。”
斑点了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几可称为温柔了。
“这很好。”
他们穿过大手门,朝着城下町中的住处走去。柱间注意到斑的神态很是放松。
“喜欢这里吗?”
“这里就像完全没有经历过战争一样。”斑示意着街道中熙来攘往的人群,“这些人也许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鲜血吧。”
柱间不由得想起之前那一日早晨、从另一座城池送出的,盛装着头颅的白木盒子。
“谁知道呢。也许这城塞的每一块石头都见过血。”
斑看向柱间。那一刻他也许看出了柱间的些许犹豫,却并没有直接询问缘由。他问着,漫不经心一般:
“柱间,你认为,会有完全停止争斗的一天吗?”
那一刻,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都没有意识到,这句问话将会把他们引向迥异的歧途。注视着平和的街市景观,柱间只是一如既往地、抱持着他不曾更变的乐观,道:
“啊啊,那一定会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