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的焦虑
1.
喻文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生活中产生了些许变化。
2.
一开始时候他发现自己特别在意和抽烟有关的事情。其实平时他烟瘾不大,但是他注意到他开始倾向于某几个特定牌子,并且香烟消耗量好像有点多。路过Z字打火机专柜的时候,他站在那儿把玩了一番,导购小姐推销了半天之后只得到了一句礼貌的拒绝。
——他从来不带打火机在身上。
第二件事是他终于抛弃了原来那只能拨打电话和接收短信的老诺基亚投奔了智能手机的怀抱。他的学弟黄少天在知道这点之后连着刷了两条满是惊叹号的短信表达他的惊讶之情,然后说学长你不是总说电话只要打电话和收短信就够了根本不需要什么额外功能吗怎么突然想开了?
——事实上他安装的几个App里面打开次数最多的是手机QQ。
第三件事是他开始玩网游了。网游的名字叫荣耀,是最近新上线的一款游戏,客户端庞大,光开着BT下载来拖就拖了一天;他为了运行这游戏还特地换了块显卡。每天晚上吃完饭打开游戏很快成为了他的习惯——尽管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接触过,也从来没想过去玩游戏。
最后一点是,他发现他一点也不讨厌每周二早晨和技术部门的例会了。
3.
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喻文州从食堂回办公室的时候照例走楼梯上去。走到七楼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见正靠在窗台上抽烟的男人。
“嘿。”叶修举起手来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
“还成。下次大项目下来之前还能清闲几天。你们呢?”
“又要开季度会了。老总不好料理。”
“加油。”叶修说着,倒也听不出多少诚意。
喻文州再一次地清晰感到仿佛从腹中升起的难言躁郁。这种空落落的对话好像落不着实处,又好像在某个地方拨动着那根绷紧了的弦。于是他熟稔地掏出烟,上前一步:“借个火?”
叶修在兜里来来回回拍了一遍,道:“今天没带打火机。——过来。”
这话其实有点直接和过于失礼了。但是喻文州却向前走了一步。
他们熟练地借着烟头点着火的那一刻喻文州一直在看叶修的脸。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发际线上的细小发丝。
他想这是一张多么普通的脸。
但是那股焦虑悄然地在他心底扩大了面积。——它的名字简直呼之欲出。
4.
大家都知道找叶修不能通过手机。这家伙手机总是处于没电、故障或不能接通的状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QQ永远在线。
至少对喻文州而言这是挺必须的。每次市场部有什么事情要沟通,比起打座机,不如在QQ上敲人更能将总习惯头戴降噪耳机的技术部总监揪出来。
偶尔他们会在摸鱼的间隙发个冷笑话段子,或者探讨方圆五里之外到底哪一家火锅好吃。一来二去似乎就形成某种惯性。
直到有一次喻文州临时出差没带电脑,对方公司网络禁了QQ。他们谈的问题涉及一个技术细节,结果喻文州打了四个电话才总算找到叶修。
那之后他决定换个手机。
这是工作需要,喻文州想。
5.
玩游戏这件事情倒算是一半儿被叶修带的。他聊天的时候说这个新游戏值得玩玩,喻文州你玩不玩游戏?我手里还有公测号。
你下班时间就打游戏?
人还不能有点儿爱好了?
我也玩。喻文州打下这三个字时候没有一点儿说谎的不好意思感。带我一个呗?
事实上他不是老玩家这件事还挺容易穿帮的。不过喻文州够耐心,说话之前总先观察别人的发言习惯,慢慢也就学得像模像样。虽然之前也有不少公会里人问说索克萨尔为什么总不发言?他想了想,打两个字上去:手残。
他当然比不过叶修天天敲键盘十多小时的速度,所以这句话也没什么错。叶修窥屏看见这段,回去将他QQ备注改成手残,截图给他看。
无聊幼稚。
喻文州冷静点评。
那就不改了。
叶修发了个“嘿嘿”的表情道。
其实喻文州操作熟悉起来之后,速度还算中等。每次下本团战跟着叶修指挥走,倒也不显山露水的。直到一次公会里有人出头挑事儿,叫嚣着要和叶修单挑。叶修还没等发言呢,喻文州先发了话:你要跟会长切磋,不如先跟我切磋一把。
那人气乐了,说你个手残术士也敢跟我叫板?
喻文州极冷静地开了切磋,然后用耐心和走位愣是放风筝把剑士放死了。那人扑街之后灰溜溜退了会。这事儿一时在公会频道刷得热闹,叶修也跟着起哄半天——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喻文州就跟着公会精英团混,团里都是老人,以嘲讽反嘲讽揭底反揭底为乐。叶修更是DPS的身MT的心,俗称“脸T”,嘲讽完还得问你一句“哭了没”。团里有被嘲讽一句就炸毛的远程,也有无论怎么撩拨浑然不动的MT。唯一的治疗观察许久,说会长对新来的术士最客气。
叶修说哪能啊,我嘲他都在QQ上,欺负他打字慢。
喻文州想了想,打: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夜雨声烦吗?
别提那小子,我耳朵疼。想起上次一起出去吃饭的经历,叶修的回复来得特快。
于是大家说笑总算是一物降一物。
但到底是谁降了谁?
6.
那天晚上喻文州关上电脑躺在床上,忽然想这居然也有三四个月了。他翻了两个身,多少有点儿睡不着了。
他怎么想到他会这般地受到一个人的影响?一多半儿甚至还是不自觉的。一年前他本不关心新进的技术总监会是怎样的人,事实上叶修那副(一半儿是塑造出来的)精英样子也没超出他多少想象。
第二天他因为工作移交的事情给叶修打电话。座机打了三次也没人来接。手机直接听到礼貌的女声: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经关机。喻文州少有地重重撂了话筒直奔技术部楼层,推开门一眼看见叶修正头戴着大耳机神情专注地在电脑前敲敲敲,叼在嘴上的烟几乎整只化成了灰才草草将它按灭在烟灰缸里。
当然这不过是一开始印象。
他有一年多的时间去理解叶修是个怎么样的人。他见过他开嘲讽也看过他护短,在电脑前面赶程序和熬夜加班之后在沙发上睡着的脸,他知道他抽什么牌子的烟,知道怎么找得到他,听过他在网游里指挥和骂娘,在一个公会里为他出过头也被他护在身后过,偶尔公司组织爬个山就俩人一起慢悠悠往前走,直到前面大部队惊慌失措觉得市场部经理和技术部总监都丢了。
喻文州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人的存在在他生命里投射下的影响并为此焦虑。而焦虑又指向雨后春笋一样蓬勃生长的欲望。
7.
这总得慢慢来。
喻文州一如既往地开始计划。——即使在这个时候他尚且不知道三个事实。
第一,叶修原来不会跑去楼梯间抽烟。
第二,叶修对他设了隐身可见。
第三,叶修原来每次都会翘掉各种会议。
8.
这其实是个一见钟情的故事。
En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