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That corpse you planted last year in your garden
你去年种在花园里的尸体
在圣杯战争结束之后,言峰并不经常想起自己的第一个从者。身为圣堂教会的神父,役使异教的英灵己经足够吊诡了。但到了特定的时刻,他还是会异常怀念他们——毕竟,那可是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将圣杯战争的参战者的目的和处所全部搞清的专职暗杀者,对付眼下的连环杀人犯简直是大材小用。
现在,绮礼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把可能有关的地点一个个排除而已。
或许是由于圣杯战争改变了地脉的流向,冬木市真正适合魔术师建立工房的地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这是当年远坂时臣曾经教导自己弟子的内容之一。临时的工房也就罢了,如果要建立兼顾魔力供给和对外隐蔽的长期居所,真正上佳的地点已经被圣堂教会和御三家所占据了。
“……在这一点上,绮礼你有先天的优势:圣堂教会的所在,可是圣杯曾经降临过的首屈一指的灵地啊。”
这么说着,远坂时臣慷慨地拨出了大笔的物资,让绮礼用来建立自己的工房。
——在那时,就和父亲一样、在最后一刻也相信着“言峰绮礼”的男人,根本不会想到建成的工房会变成Servant食料的豢养场吧。
如果远坂时臣看到了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样呢?大概、不、是一定会以那愚直到了天真的常识性,将自己的学生列入“敌人”之中吧。
在无月的深夜中行走着,神父不自觉地加深了唇边的弧度。不远处,黑黢黢的洋馆建筑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中展露了轮廓。
这已经是绮礼外出搜寻的第三夜。他首先搜查了Caster曾经待过的下水道,可惜恶人同志并非总是想法一致——即使他们都以孩子作为目标。韦伯·维尔维特用以召唤从者的林地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不过毫无建筑物的林间显然无法得到杀人鬼的欢心。绮礼的耐心显然比焦虑于受害者增加的警察们要好,所以他只是按部就班地来到了下一个地点:
位于城南的幽灵洋馆。
据说在某届圣杯战争中曾经为外来的豪门魔术师所占据,不知为何之后就一直荒废下来的古旧洋房。
站在唯一还保持完好的围墙外,绮礼注视着沉入夜色中的建筑物。其中并没有任何灯火和人类活动的迹象,然而注视得久了,就能察觉到隐藏其中的某种异样氛围。
从那之后就一直残留至今的余绪么?还是—--
确认了一下藏在外套下面的黑键,绮礼谨慎地推开了并未上锁的铁门。满地的枯草和落叶遮盖了本应存在的小径,路灯将铁枝似的树影支离破碎地投射下来。代行者无声地穿过了庭院,正门很显然还上着锁。绕着前廊走了几步,就看见了一扇被推起的窗户。
心脏猛然重跳了一下。
他伸出了手指去触摸着窗棱。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晰,然而手指却没有感觉到应有的尘土。
有什么人在这里。
毫不犹豫地,绮礼翻过窗口进入了室内。老旧的木地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电照了一下:几件布面已经损坏不堪的沙发和断掉了一只脚的茶几证明着这里原来是个小接待室。地面上残留着碎裂的地毯的残片——在灰尘和布片之中,一行脚印朝着半开的门扉延伸过去。
扑通。扑通。
剧烈的声音在绮礼的耳边响了起来。直到片刻之后,他才发现那是自己心脏的搏动。
果然、在这里吗?
犹如被无形的线绳引导着一般,代行者沿着地上的脚印前进——穿过接待室和走廊,攀上咿呀作响的楼梯,来到二楼的大厅之中。
空无一人的厅堂和残破的沙发迎接着不请自来的客人。脚印中断了。一切都重新回到毫无痕迹的寂静之中。
我行过死荫之幽谷,也不至惧怕。#
一度在心中鸣响的祈祷,就如天使之音一般在耳边响起了。
并无理由地,代行者关掉了手中的电筒。几乎与此同时,沉闷的声音振动了沉滞已久的空气。
虽然已经错开了身位,肩头还是感到了沉重的疼痛——可是,在绮礼的心中充溢的,却是超越了一切的狂喜。朝着隐身于黑暗之中的敌人,他如一枝离弦的箭般冲了过去。
在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
袭击者一面在黑暗中奔走一面扣动了扳机。自动机枪的子弹如雨一样朝着代行者倾泻了过来。在狭小的空间之字奔走着,绮礼在身前张开了复数的黑键。
就算被打中了也没关系。
就算被撕裂了手脚也会继续追上去。
身体中饥渴已久的野兽已经觉醒,伸张着尖锐着的爪牙撕破了平静的伪装,显露出潜藏在心底的巨大深渊。
——这岌岌可危的日常,如果还有什么意义的话,那一定就是为了孕育眼下的时刻—--
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终于,机枪因为子弹耗尽而停了下来。没有停顿地,绮礼朝着黑暗中敌人的轮廓射出了黑键。
“Time alter——double accel!(固有时制御——二倍速)”
短暂的咒文在瞬间响起。凭借着突然的加速,对方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真的要这样做吗?
你也应该知道的。这绝非正确的选择,切嗣。
—————--
在翻入荒废已久的洋房之时,或许是由于那浓重的尘土味道,卫宫切嗣想起了之前在充斥着沙尘和烈日的国家里的旅途。
在闷热而破旧的长途汽车中颠簸了十个钟头才来到乡下的小镇。一度处于战乱的国家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剩下一旦拨动就会持续涌起的仇恨之潜流。
但那和魔术师杀手并无关系。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因为故友的委托。
朝着坐在杂货店外面抽烟袋的老人打着招呼,在握手的同时,切嗣将大额的钞票塞进了对方遍布皱纹的手掌。
手腕翻转之间,钞票已经不见踪影。慢吞吞地磕着手中的旱烟,老人用着不知是特意放缓还是本来如此的语速问着:
“来自异国的旅人,你想要在这里寻找什么呢?”
“一个年轻人。”费力地发出了一连串陌生音节构成的名字,切嗣观察着老人的神情,“受人所托,有东西要给他。”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反刍一般地在嘴里咀嚼着切嗣递上的名字:“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他跟随麦哈乃德来到这里。”平静地说着仍然被政府缉捕的游击队首领的名字,切嗣朝着老人摊开了空无一物的两手,“我没有任何恶意。这只是故人的托付。”
“你的身上有硝烟的味道。”老人慢吞吞地说着,“不过,你没有鬣狗的眼睛。”
“我早已离开了战场。”
切嗣说着。但是他也知道,就在交换着这样的对话的时候,不远处已经有复数的枪支指向了自己的要害。
一语不合的话,也许会死在这里。
——第一次地,他几乎是无所谓地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加西亚。”
老人叫出了陌生的名字。
端着枪的年轻人——与其说是年轻人,称为“少年”可能更加合适——从店铺里走了出来。看到切嗣的瞬间,他咧开了露出牙齿的笑容,手指用力地押下保险。
切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走近的少年。
老人磕了磕手中的烟管。收到了信号,少年哼了一声,重新合上了保险。
“带他去吧。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脚下的老旧地板,抱怨一般地发出了呻吟。
切嗣闭了一下眼睛,驱离那过于鲜明的回忆,朝着黑洞洞的楼上走去。虽然魔术师一般更偏爱地下室,但是如果不做好确认就直奔主题的话,反而会更加危险。
走廊上和小接待室一样积满了厚厚的尘土。手电的光线下,墙壁上褪色的油画以着残缺不缺的眼眸注视着夤夜而来的访客。
为什么会在冬木市中存留这样的弃屋——或许只能用这里弥漫的异样气氛来解释了。即使身为魔术师,也依然能够感觉到潜藏于理性之下的潜意识在重复着“远离”的选择。
究竟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呢?
楼梯木制的扶手已经腐朽殆尽。靠着墙边尽量谨慎地走过去,和一楼同样的走廊延伸开来。
可判定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推开了起居室的门,切嗣准备结束查看就此下楼的时候,听到了下面传来的脚步声。
立刻关掉了手电,他屏住了呼吸,退回灯光无法照到的角落。怀中的枪械自然无声地滑落于手中。
不要过多的思考。
只要拿着枪,卫宫切嗣就会自动切断多余的感性化为无情的杀戮机器。只要对方踏入这道门扉——那就是结束。
嘎吱。嘎吱。嘎吱。
应和着越来越剧烈的心跳,脚步声逐渐接近了。拉开了保险,魔术师杀手凝视着门口。
手电的光线照进了洞开的门扉。随后,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切嗣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惊讶,心头涌起的只是“果然如此”的平静:既然言峰绮礼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么这就是迟早要到来的一日。
几乎在手电熄灭的同时,他就扣下了自动机枪的扳机。
……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看着之字形向自己这边冲来的神父,切嗣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胜算。
对方根本不会留给自己更换弹匣的空隙。起源弹无法起到作用。无论是体力上还是技术上都居于劣势。
要赌的话,也只有那千分之一秒的可能性。
“Time alter——double accel!(固有时制御——二倍速)”
启动了加速的咒语,切嗣扔开了手中的机枪,在投掷过来的黑键的缝隙中朝着言峰绮礼冲了过去。
时间骤然变化。外界的声音如同埋在深水之下般模糊起来。他从怀中抽出Contender,装入子弹、利用手腕的挥舞将其关闭——与此同时,他看见了对方几近嘲笑的神情。
机会只有一次。
在弹仓随着惯性合上的霎那,他再度启动了咒语:
“Time alter——triple accel!(固有时制御——三倍速)”
言峰绮礼并非不能追赶上这样的速度。
然而,只要有百分之一秒的瞬间,这变化的速度让对方无法适应的话—--
Check Mate。
Contender的枪口,冰冷地贴上了言峰绮礼的眉间。
就算对方有一千种方法夺去他手中的枪,只要扣下扳机,一切便就此结束了。
只要、能够扣下扳机的话。
在三倍的速度里,言峰绮礼抬头的动作也显得如此缓慢。在些微的光芒中,死黑色的眸子就如镜子一般照映出了魔术师杀手自身。
——因为,已经没有争斗的必要。
我,到底又在做什么呢?
在他来得及明了自己的犹豫代表着什么之前,剧烈的痛楚宛若团块在腹间炸开。整个身体飞了出去一路撞飞了沙发和茶几,最终滚落在沾满灰尘的地上。
魔术解除了。
剧烈的喘息声清楚地震动着耳膜。
每一道肌肉都像是被撕裂般——不,恐怕已经被撕裂了。混杂着灰尘的空气加剧了肺部的灼热,咳嗽的同时又想要呕吐。视野忽远忽近地摇晃着,只能感觉到有个人影,斜斜地朝自己俯身下来。
“这可真是难看啊。”
低沉而无起伏的声音就像漂浮在天空中的云一样无法捉摸。他甚至不能确定究竟是谁在发问——是神父,还是记忆中的某人。
“上次我就想问了:卫宫切嗣,你就这么想要死在我手里吗?”
领口被揪住。已经散了架的身体被暴力地摇晃着。
但是这一切都不再重要。在窒息的边缘,他恍惚间看到那片被落日染成橙黄的沙漠。
—————--
那是少年将来自异国的客人带到村边的坟墓面前的时候。
太阳已经徘徊在地平线的边缘。明艳而深沉的红色,毫不吝啬地涂抹在枯黄的大地之上。一切都仿佛燃烧了起来,如此明亮,同时又更加黑暗—--
“就是这里。”
用生硬的英语说着,加西亚黑亮的眼睛看着切嗣。
“你要找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从兜里摸出了香烟,切嗣看着少年那明显和本地人不同的更加黑直的短发,平淡地道:“我代替你的母亲而来。”
下一瞬间,本来还挂在加西亚肩上的枪已经指向了切嗣的心口。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是纯粹而不含杂质的杀意。
但是切嗣只是说了下去。
“一看就能知道。你和她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沉默片刻,加西亚放下了枪:“——这么说,她是死了吧。”
切嗣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剧烈的耳鸣潮水般涌上,在那嘈杂的声响之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陌生地陈述着早已知道的事实:
“啊。因为我的错。”
少年并没有因此再度举起枪支。在他的天平上,死亡是比忽然出现的亲属更容易接受的事实。
“没有区别。死在这里或别的什么地方;因为安拉而死或因为别的人而死。”他几乎是微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事实上我根本没想过她还活着。”
切嗣深深地将烟雾吸进胸口,到了几乎要咳嗽出来的程度,然后从风衣中取出了信封:“这是她的积蓄。她想把她剩下的一切留给你。”
加西亚伸手接过了信封,捏了捏,又打开看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它放进怀中。
——如果可以的话,我相信她想要亲自来找你,因为你的一切都是她调查出来的;但是,比起金钱,她只是想着将更好的世界送给你—--
在少年那双犹如久宇舞弥的翻版一样的眼睛面前,切嗣不由自主地退缩了。
一切已经晚了。而且,本来就不是外人可以通过言语解释之物。
“——就是这样。”
简短地说着,他几乎是狼狈地转过了身。
怎样也好。他完成了搭档最后的请求,现在只需要离开这个地方—--
“呐。”
加西亚开口叫住了异国的男人。
“她幸福吗?”
—————--
剧烈的心悸将切嗣从过分鲜明的梦境中拉回了现实。手电的光直晃晃地照下来,他刚睁开眼就被迫闭上了。
“醒了吗。”
低沉冷淡的声音在身体上方响起。
缓慢地举起手,切嗣在手指所营造的阴影里睁开了眼睛。
失去意识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他们还停留在刚才的起居室中,可窥见的天空颜色并未发生变化。四肢的肌肉仍然残存着撕裂的痛楚,但已经可以活动了。问题最大的是被代行者击中的腹部:按照这个疼痛程度来看,内脏或许已经破裂了也说不定。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仍然站在切嗣的身边,举着手电俯视着仰卧在地的男人。
切嗣重新闭上了眼睛。
刚才都没有被杀死的话,对方就不会在现在下手。首要之务,是尽量恢复体力。
“我这么不值得你付出关注吗,卫宫?”
低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腹部的伤处感到了轻微的按压感——就像为了要确认敌手的伤势一般,神父轻柔地触摸着切嗣的腹部,然后干净利落地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言峰。”
切嗣挤出了对手的名字。在痛楚和疲惫的影响下他花费了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发抖。他望着俯身查看自己伤口的对方——这一次手电的光线没有再恶质地射向他的眼睛,曾经的困惑和畏惧又开始一点一滴地苏醒过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男人才一直追在自己身后?
一阵温暖感忽然从伤口上传来。疼痛在缓慢而切实地减弱着。切嗣疑惑地望向施行着治愈术的神父,心里的困惑逐渐增大。
只是纯粹因为对自己的私怨而闯入圣杯战争的局外人*。在第四次圣杯战争结束之时,切嗣曾经下过这样的判断。就算这判断存在谬误,单单自己从对方手中夺取了圣杯的行为,也足以构成复仇的理由。
可是,无论从哪点来看,都无法解释眼下绮礼的行动。
“为什么要在半夜来到这里呢?”
观察着在男人的腹部蔓延开来的淤青,代行者貌似不经意地问着。
“这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加深了唇边的弧度,神父平静地陈述着,“我现在是冬木市的管理人。任何和魔术师相关的事项都在我的权限范围内。因为没有向我报告过,卫宫你现在还是非法居留的状态。”
切嗣转开了视线。虽然他不是真的在意这个。而且对方确实是那个远坂时臣的弟子。但是,让圣堂教会的人担任冬木的管理者——魔术协会大概是疯了。
绮礼停下了手中的魔术,死黑的眼睛望向了切嗣。
“刚才,你做了个美味的梦吧。”
切嗣的浑身都绷紧了。重叠了全部的恶意的诅咒之声,在耳边忽然拔高了音调——他直直地盯着居高临下的男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果然,这样才有意思。
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绮礼那只一直按在切嗣伤口上的手慢慢加重了力道。
“你很在意。是什么梦?”
刚刚治愈过的组织再一次被外力压迫着,反而造就了加倍的痛楚。冷汗从切嗣的额上滚落,渗入他的眼睛,然而他还是毫不退缩地望着那慢慢地、将身体重量都压上来的男人:
“和你没有关系。”
“老是这样拒人千里之外,我会伤心的。”
即使这样说着,绮礼还是满意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内脏在自己手掌下逐渐变形的感觉。
“你、到底想要什么……”
切嗣的神智再度模糊起来。眼下的痛楚、曾经的畏惧和理性的困惑都席卷在一起。他伸出手想要拿枪,但是在堪堪接触到枪支的边缘的时候就被握住了。
“我想要的东西,你永远也理解不了。”
绮礼的声音若远若近地飘荡着。下一刻,那沉重的压力骤然消失,切嗣反射性地咳嗽起来。
“内脏大概破裂了吧。”
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对方身体的轮廓,绮礼俯下了身,在切嗣耳边低语着。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断续的话语和血沫一起挤了出来。
将对方的衣服撕了开来,绮礼微笑着用手指描摹着切嗣背上的魔术刻印。
“魔术师的话,是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掉的。”
切嗣喘息着。就算不明白绮礼行为背后的逻辑,他也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赤裸的恶意。他缩起了自己的左手——在袖口的内衬的部分,藏着一枚足以割开对方喉咙的刀片。
“一面贪求着死亡,一面又不肯死去。”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绮礼再次伸手捉住了对方的左手,“你真是个矛盾的人,卫宫切嗣。”
切嗣愤怒地望着将自己彻底压制在了地上的神父。犹如被其神情蛊惑,绮礼压下了身体,伸出舌头舔舐着对方的眼角。
切嗣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他试图去挣扎——但是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在对方的压制下这几近不可能之事:“你做什么——”
“治疗。”冠冕堂皇地说着,绮礼微微拉开了距离,品尝着舌尖上那一点咸涩的味道,再度感觉到了心头慢慢萌发膨胀的甘美之味,“到了这个程度的话,没有外来魔力补充的话,是不可能单靠治愈魔术治好的。”
愤怒的光芒从切嗣眼中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不可能屈从于这个男人。假使自身的痛苦就是言峰绮礼所寻求之物的话,那么卫宫切嗣就绝不能让对方感到满足—--
男人的躲避丝毫没有影响绮礼的好心情。用一只手将对方的两只手压在了头顶,他低下头亲吻着切嗣冰凉的嘴唇。
“成为魔术师的意义,就是使自己的身体和世界发生联系。至此,你的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跟随在远坂时臣门下时,得到的第一个教诲不期然自绮礼的记忆深处浮现。
“你应该早已习惯这个了吧,切嗣。”在把自己封闭了起来的男人耳边假设着恶劣的事实,绮礼恶意地将气息吹在敏感的耳后:
“就算藏起来也没有用的。”
用手捏住了对方的下颌,绮礼将舌头探了进去。
试探着、用布满味蕾的部分去品尝男人带着血腥的味道。慢慢而耐心地舔舐的话,就会听到啧啧的水声。
由于并不存在情感上的联系,因此这一行为也并不存在机能以外的意义——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卫宫切嗣。
但是真抱歉。
身为魔术师的这个事实,就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单纯地完成这件事情。
窗外的树木发出了簌簌的响声。囤积于此的灵力响应了召唤,开始流入代行者之前画下的简易魔术阵。
耐心地、绮礼继续亲吻着切嗣。津液和津液交换着的时候,二人的魔力也开始微妙地发生了同调。松开了钳制下颌的手,绮礼触摸着切嗣背上的魔术刻印,感觉到了与冰冷的肌肤截然不同的炙热触感。
看吧。你那在抵触着死亡的刻印,正无疑地需求着—--
忽然,一股痛楚自舌尖扩散开来。自己血液的味道自味蕾上扩散开来——不是躲闪得快的话,舌头都会被咬下来也说不定。
“就这么着急吗?”粗暴地再度捏住对方的颌骨,绮礼微笑着,将自己的血液送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的男人嘴里。
切嗣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腹中的痛楚就如同有一把火在烧灼;与之相反,身体却在逐渐变得寒冷。四肢的感觉变得麻木,而那来自恶意之釜的诅咒集合则在高唱着世界的恶意。
理智慢慢地散乱了。一旦察觉到下颌的力量松开,就下意识地咬了下去。
然而那只能让一切变得更糟。
在血液流入嘴里的瞬间,全身的魔术回路都震动起来。朝着那接近的魔力之源,极度干涸的身体自动开始了同调。
“……居然热情地缠了上来呢。就这么想要吗?”
他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理智迟钝地运转着,想要从现状中理出头绪来。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男人危险地微笑起来。
“虽然还想继续逗你——不过再这么耽搁下去的话,你大概真的会死在这里吧。”
说着这样的话,绮礼将手指伸进了切嗣的嘴中搅动着。男人的四肢已经变得冰冷而无力——恐怕是腹中看不见的伤势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的缘故吧。
好像有点过火了。
毫无后悔地这样想着,神父再度施展了治愈的魔术。片刻之后,男人的脸上总算又出现了些许的血色。并没有停下魔术,绮礼将对方翻了过去——比起切嗣的身高来说,他的体重出乎意料地来得更轻——然后将湿润的手指送进了男人身下的谷道。
就算有点粗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怎么说,也是在救你的命。
不过——醒来之后,男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只要想到这点,绮礼就再一次清晰地感到了那陌生的满足之感。
“再给我更多吧。”
为了隐藏弯起的嘴角,他低下头亲吻着对方背上残缺不全的魔术刻印。本来应该组成某个图案的刻印已经只剩下残缺零落的小半——其他的部分究竟去了哪里,绮礼也不知道。快速地在下身撸动几下,他将自己硬起来的分身送了进去。
接近失去意识状态的男人发出了小声的呻吟。
这一事实意外地让绮礼的情绪高涨起来。
尽管神父从来没有在这种行为中感觉到任何满足,但彼此交融的魔力,却慢慢地模糊了意识之间的交界。
给我看你的伤口,你的挣扎,你想要的东西,你失去了的东西,你没办法保护的东西——啊啊,就是这样,把你所有的痛苦都奉献给我吧。
作为这么久的彷徨的代价。
作为背叛了期待的代价。
作为将唯一的答案从我眼前夺走的代价—--
情绪奇怪地高亢起来。在男人身体里冲刺的行为意外地使人感到热衷。轻轻啃噬着对方魔术刻印,就犹如啜饮对方的血液一般熏然。
卫宫切嗣。
就算你一直逃走也没关系。
因为我会这样地捉住你。
而且——绝不可能再让你逃走了。
最后的瞬间,几乎是毫无准备地到来。本来还维持的魔术因为失去了集中力而消失了。在那短暂的罅隙里,绮礼窥探到了对方梦境的终末。
在空无一物的沙漠上。男人,说着自己也并不相信的谎言的瞬间。
“……因为,已经没有争斗的必要了。”
短暂的枪声,回荡在狭小的室内。
绮礼捂着受伤的右臂,微笑地看着从自己身下挣扎起来的男人。
“要打的话,不是应该瞄准胸口吗?”
切嗣的脸色仍然惨白着。
就算得到了勉强的治愈也并非完全可以放心的状况。在满怀恶意的敌手面前赤身裸体的事实也无法让他的脸色更好。但是,端着小型手枪的手却稳定地指住了神父的眉间。
“不准动。”
“对于救了自己的恩人,没有任何感谢之辞吗?”
切嗣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身后的门口:“站起来。”
神父啧了一声,但是看在拉开了的保险的份上还算是合作地站了起来。
“出去。”
小心地保持着不会被八极拳高手一步接近的距离,切嗣一面用枪指着绮礼,一面退到自己的Contender旁边。
“……别担心。今天就到此为止。”绮礼浮起了少有的满足笑容,倒退着走出了起居室的门口,“我们还会再见的。——切嗣。”
回应他的是擦过了头发的一击。
感觉到对方的紧绷,神父干净利落地选择了撤退。
独自留在了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直到听到了大门的响声,切嗣才缓缓地放下了手枪,然后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一件地穿在身上。柯尔特照常系在脚踝内侧。短机枪和Contender则放回风衣的暗兜。就如同要走上战场的战士那样,他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自己的一切——除了,手指仍然因为寒冷和身体内部的疼痛而颤抖着。
不。
不用再想了。
无论言峰绮礼想要在这具身体上得到什么,那也和“卫宫切嗣”并无关系。只要还有要完成的事情,“卫宫切嗣”就会如之前那样持续运转下去,直到一切结束之时—--
最后环视了空无一人的房间一眼,切嗣步入了黎明之前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