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Wer jetzt allein ist, wird es lange bleiben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在少女服装的柜台里——站着两个大男人。这景象怎么看都有点诡异,一旁的导购小姐也犹豫着一副不敢上前的样子。
“……是要买什么吗?”
觉得有些尴尬,切嗣找着话题。
“给监护的女孩子的礼物。最近是我的被监护人的生日。”
绮礼简单地解释着,虽然没有说出姓名,切嗣很快就想到那是远坂时臣的女儿。
已经过去五年了。
当年的敌人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远坂时臣的死因至今也是未明。是间桐家的Master所为吗?切嗣想着,记忆似乎也随着身体的衰退而变得模糊支离了。
“如果要送生日礼物的话,什么东西最好呢?”
想起了仍然留在冬日城堡的女儿,切嗣不由露出怀念的神情:“果然还是洋装吧。”
“我也这么觉得。”绮礼点了点头,又问,“颜色呢?”
“……蓝色?”
切嗣不是很确定地说,事实上他对此道一向没有任何认知。从小到大就没有过陪女性购物的经验,虽然妻子对此道十分热衷,“挑衣服”也只有一两次的亲身经历。
“那就蓝色。”神父很快地回答,顺手指着衣架上一套蓝白配色的洋装对一旁的导购员说,“请帮我包装起来。”
不知为何,切嗣总觉得有点不对,但也想不明白问题究竟在哪里。
结账的动作很快。十分钟后,两个男人已经拎着袋子走在新都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上了。
“上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秋天的时候。”绮礼不经意地问着,“后来又出国了吗?”
“没有。”阳光过于明媚,切嗣微微眯起了眼睛,“——稍微在这边处理些事情。”
点了点头,绮礼认真地说着:“如果下一次要去艾因兹贝伦的话,我也许可以陪你去。”
切嗣瞬间绷紧了后背——他从来没有和对方说过自己前往艾因兹贝伦的事。想到对方的敏锐,他很快放松了下来,笑容中掺杂着自嘲和苦涩:“果然瞒不过你……如果有机会的话。”
那话语中潜藏着什么,让绮礼感到了异样。
可是,那感觉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交换着简短的对话,两人离开了商业街,朝向通往旧都的公交站方向走去。
在短暂的瞬间,绮礼想着,要不要就此——将一切的真相推到男人眼前呢。
这一念头,就如同贼喜鹊面前的珠宝一般闪闪发亮。
但是,天气是如此的美好。
午后的阳光温暖、闪烁着金子般的光亮。他的手里拎着要送给远坂凛的洋装,切嗣则拎着给养子的衣服。道路上人们的交谈和笑语第一次压过了来自万恶之釜的歌声。他看见身边的男人微微仰着头,眯起眼睛望向碧蓝的天空,瘦削苍白的面孔上是沉醉于这虚伪之日常的平静。
甚至安详。
这对于“言峰绮礼”而言,毫无意义。但是,他却能判断出来,眼下的一刻对于男人,大概是可以称为“幸福”的吧。
算了。
绮礼这样想着。
还会有更好的机会。
比起眼下这平淡到无味的日常生活而言,不如等到男人再一次失去他所依仗的家人之时、或者、等到大圣杯再度苏醒之时—--
一定,还会有更决定性、更戏剧性的时刻。
两人就这样、没有一句交谈,仍然像多年不见的老友那样走到了路口。向前通向新都的教会,向右则是通向深山町的公车站。
“那么,”将手里的塑料袋交到右手,切嗣停下了脚步,“我要往那边走了。”
绮礼一如既往地、用毫无表情的僵死面孔注视着男人。心里有什么在不安地躁动,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再见,言峰君。”
温和地微笑着送出了道别,切嗣走向回家的道路。
直到载着男人的公车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绮礼仍然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刚才分手的地方。
现在追上去的话—--
不,是来不及了。
他强硬地转过了头,开始向教会所在的山坡攀登。
那就是,言峰绮礼和卫宫切嗣的最后一次会面。
—————--
三个月之后的深夜,某种强烈的悸动,将绮礼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黑泥凝成的心脏因为什么而剧烈地跳动着。耳边那恶天使的赞美诗,就如涨潮一般高亢地鸣唱着。
——那是、确凿不移的预感。
他推开了被子,顺手扯过长袍披在身上。初春的寒气沿着脚面侵袭上来,但这不是在意细节的时候。好像神明降下的福音在面前引领,虚假的信徒沿着走廊、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堂之中。
神像前的祈愿蜡烛仍在那里安静地燃烧着。数不尽的微弱而温和的光线中,全身披着黄金盔甲的王,正站在祭坛下方、仰望着从玫瑰窗中泻下的彩色月光。
“——吉尔伽美什。”
长期以来、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少年状态,以至于这突兀的转换,让绮礼一时感到无法适应。
“绮礼,你听到了吗?那个声音。”
黄金的Servant没有回头地说着。
“声音?”
“你是要说你还没有听到吗?”红玉的瞳孔,对迟钝的Master投过嘲弄一瞥,“那家伙苏醒的声音。”
绮礼忽然理解了。
一切零碎的事实都寻觅到了本来的位置,将完美的图景展现在了和常理相悖的求道者面前。
“缩短为十年了吗?”
冷静地陈述着事实,心底少见的狂喜却在不断扩大着。只要再过那么短的时间、他就能又一次地触摸到圣杯的边缘—--
“虽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还是值得庆祝一下。”英雄王难得兴起地掏出了红酒,“——今天、我就给你与王对酌的荣幸吧,绮礼。”
“……不,请允许我告退。”
对于王的邀请,绮礼少见恭谨地回答着。
愤怒地注视着胆敢拒绝命令的男人,但很快、从男人的目光中领悟到他想去做什么的Servant放声大笑起来。
“很好。”吉尔伽美什挑起了眉,将红酒倒满了神代的金杯,“你去吧。”
言峰绮礼没有再说什么,大踏步的走出了教堂。
“也许、会得到令你意想不到的结果呢。——哼。”
低声自语着,王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
—————--
即使已经是春日,夜里的风依然寒冷刺骨。所有的公交都已停摆,街上只有寥落的私家车一闪而过。
考虑到冬木的规模、神父从未想过要购置私家车;唯有这一次——他破天荒地希望自己能有更为快速的交通工具。
深夜的街道,如同另一个世界一样的空寂。绮礼走下教会所在的山坡、越过联系着新都和旧都的桥梁、朝向他谙熟于心却从未拜访过的宅第进发。
卫宫切嗣也一定已经知道了那个事实。
他用着一切所拒绝和抛弃的圣杯,竟然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又要出现在世上了。
这会让他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而之后,他又会怎样地去抵抗这个事实呢?
啊啊。
仅仅这么想着,心情就高亢起来。身体也嗅到了战斗的征兆、兀自跃跃欲试起来。
快了。
只要再拐过这个弯角。
穿过这条小路—--
终于,卫宫家的门扉,映入了神父的眼中。
心脏剧烈地搏动起来。
那来自圆藏山下深渊的咏唱,像咏叹调的高潮一般热烈而艳丽地鸣动着。
相反地、绮礼的动作谨慎起来。
所有的声音都已寂静。所有的凡人都已沉睡。就在他缓慢而无声地走上前去,想要用这深夜的敲门声、宣告日常的结束之时。
言峰绮礼看到了门上“忌中”的帖子。
————那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地阅读着那几行短暂的文字,就仿佛不这样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一样。
在言峰绮礼不知道的时候和地方—--
卫宫切嗣已经自己死去了。
最终理解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许久都未享受的寂静。
并没有推开门做最后的确认。
代行者披着夜风,再次穿越了整座城市、回到了自己的教会。
事实上只要仔细回想,就能发现男人刻意隐藏的种种迹象。
无论是出于对敌人的警戒——还是出于对熟人的好意,卫宫切嗣从未在言峰绮礼面前表现出自身的衰弱。
结果是、一直在等待最后的机会的绮礼,最后只能是错失了所有的机会。
在已经毫无反击之力的卫宫切嗣面前揭露那世界的黑暗恶意——无论他再怎么期盼那一时刻将带给他的美妙感受,男人已经自顾自地撒手离去了。如果可以和圣杯许愿的话,言峰绮礼大概就会将曾经的魔术师杀手拉回来,让他好好看看自己隐藏的恶行—--
然而,一切已经结束了。
维持着虚假的日常生活,卫宫切嗣迎来了平静的终结。被独自留下来的异端神父,就只有日复一日地凝视着平静表面之下的巨大空虚。
—————--
此后,又过去了五年。
冬日用它那枯瘦而凛冽的手指抚弄着言峰绮礼的肌肤。在电话里留下了“明天是最后期限”的口讯,神父抬起头,望着一片湛蓝的天空。
“今晚,大概也会是晴天吧。”
仿佛确认似地自语道。
填补在心脏里的黑泥,就如同祈祷一般、发出了躁动的杂音。
长久的冬眠结束了。
圣杯再一次积累到了可以呼唤从者的地步。
监护的少女,亦已成长为可作为Master的魔术师。
在等待着圣杯战争名额填满的过程之中——言峰绮礼已然从之前的熟识那里、夺取了新的Servant和三枚令咒。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阻挡在神父通向圣杯的道路之上。
对于代行者而言,真正的生活在这一刻开始了。用整个人生追求的答案终于来到了眼前。在那之外,言峰绮礼的人生不过就是空虚而已。
“还剩、最后一人吗?”
无意义地低语着,绮礼很快便将这一问题抛之脑后。
无论是怎样的魔术师也不会构成差别。
现在要做的、只是谨慎小心地一步一步将战果稳定下来而已—--
“Lancer。”
随着呼唤,蓝衣的枪兵不情愿地出现在身后。
“去和所有的Servant战斗吧。”
“哈?”
凯尔特的英雄睁大了眼睛。这简直是模糊到无用的命令——而且,他怎么也不觉得自己这位Master会如此好心。
“你的意思是——完全随我高兴咯?”
“没错。事件、地点、索敌的方式……”露出了残酷的笑容,绮礼转过身来注视着蓝衣的枪兵,“——只有一个要求。以侦察为主、第一次交战的对手不可以杀死对方。这是,以令咒之名下的命令。”
巨大的魔力毫无征兆地解放了。
“你——”
接受了令咒束缚的枪兵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对于只是追逐着战斗的凯尔特人而言,这一命令几乎抵消了他一半的愿望。
然而神父手里还留有足量的束缚。
“你就等着罢。”
留下了愤恨的言语,Servant灵体化消失了身影。
圣杯战争的第七人。
凝视着窗外的天空,言峰绮礼等待着将最后的空缺填满的人选。
是什么样的人无关紧要。
因为他必然会成为圣杯的祭物。
—————--
在那一日的深夜之时,远坂凛将第七名Master带到了言峰教会。
那是有着赤铜色短发的少年。
从来没有见过、也不曾听闻过。大概,就是运气好的外行人那样的存在吧。
对于明天或者后天就会死去的人而言,真的有必要记住名字吗?
虽然这样想着,言峰绮礼还是对少年点了点头:“——基本的状况我已经了解了。那么,你的名字是?”
“卫宫士郎。”
“卫宫————”
重复着少年的姓氏。神父无声地笑了,像是遇到了这世界上最值得欣喜之事一般。
“——那么,你要参战吗?”
虽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但是神父已然知道了对方的回答。
只要是卫宫切嗣的儿子的话。
他就一定会做出、自己所等待的选择。
在看见那少年那双闪烁着天真和理想坚定瞳孔的一刻,言峰绮礼终于确信。
——这一次,那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日常生活,定然不会再次降临。
En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