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里风 四
【秋水第四】
(上)
第一日切磋过后,王杰希又带着中草堂众人再次向叶修要求切磋。叶修一路车轮战下来,王杰希流水一样白狼毫花了出去,但见他行动之间露出疲态就也收手。
叶修扛着伞纵下台,和唐柔抱怨:“哎呀,那个王大眼可真是一点情面不留。一看我累了,就立刻吝啬起他的宝贝来了。”
唐柔也不觉白狼毫有多珍贵,她刚被王杰希好好指点了一番,下来后一边擦着她的宝贝战矛,一边看着叶修道:“我看你不是累了,只是打烦了吧?”
“这话可说得忒大,”叶修叼着烟斗,整个人一滩烂泥似地摊在场边条石上,“那好歹也是华山剑试两度登顶的队伍啊。”
“还不是被你打得七零八落。”唐柔丝毫不留情面。
“人家主将可没上呢……”叶修含糊道。
“你们为什么不打?”
“他输不起,我不愿打。与他打,费的力气够我和剩下那些打一个来回。”叶修说着,转脸看向唐柔,“这两天你也被他指点了好几回合,感觉如何?”
唐柔将战矛放在膝盖上,道:“王堂主问我要不要去中草堂。”
叶修心想这可真是现世报,前天乔一帆来找我,今天大眼就来找唐柔了。于是他也翻身坐起,正色问:“中草堂未尝是个坏选择。你要去吗?”
“我为何要去?”唐柔道,“——我还未打败你呢。”
叶修一怔,笑了:“那你可还需要很久的功夫。”
唐柔不语,低头看着膝头战矛,竟是少有地静了一刻才道:“我听果果说了,你的事情。——对嘉世,你作何打算?”
叶修抬抬眼皮:“还有什么打算可做?”
“……报仇?”
“就算陶轩最后对我绝情了些,但在这些年里,他待我与沐橙也算不错……”叶修摇了摇头,“我与嘉世门主,不过是忽然发现彼此都不是一路人罢了,那谈得上什么报仇?”
“那你却要金盆洗手?”
“你觉得呢?”
“我不信。”唐柔直视着叶修,没有丝毫退让,“否则,你为何还抓着你那柄伞不放?怕是这几月之间,你在上面扔下去的天材地宝,都够撑起一个中小门派的了。”
叶修又抽了几口烟斗,才说:“——不错,我是要重回剑试。”
“我想知道,为什么。”
“若你有一天,站在华山顶峰之时——你就知道了。那滋味让人上瘾。”叶修说着,目光遥遥落在远处某个点上,“如今世事多艰,江湖上的人无不是刀头舔血,把头暂时寄在颈子上。华山剑试则不同,它是荣耀,是梦,是可以肆意挥洒、不问后果的浮生一段闲——”
“……但也总有输赢胜负。”
此语一出,唐柔转头,才发现王杰希不知何时已踱过来。他看着闲闲坐在原地叶修,问:“三度登顶,却还想着复归剑试,你也太人心不足了些,叶修。”
叶修叼着烟斗笑:“——你这话,可是将自己也说进去了呢,大眼。”
王杰希一哂,道:“复归剑试,你一个无门无派散人,却从何求来那一块入门金牌?”
叶修吐出一口烟雾,道:“——这个,早晚总有法子。”
王杰希看了看在一边擦拭战矛的唐柔,并不多说什么,只一拱手:“既如此,来年华山再见。”
叶修听他如此说,少有敛了懒散,正色回礼:“托王道士你吉言。”
王杰希一笑,拂尘一摆,转身去了。
叶修也不看那边中草堂众人离去背影,只重新倒在条石上。正午阳光明晃晃洒下来,他举起手来,遮了那么一遮——却就像是许多年前,他和千机伞的主人练武练得累了,头对头倒在一地北风送来黄沙的院子里,阳光也那么白花花耀人眼目。
——到现在,已是这许多年了。
叶修想着,不慎烟斗里一块烟灰被风吹起来落在衣襟上,只弄得他手忙脚乱,又弹又抖,全然没有半点高手风度。身边唐柔擦好她的战矛,迎着光照一照,矛尖上流一道钢蓝之色。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忽地问:“——华山剑试,有那么难去吗?”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如果一个门派,能将当年天下动乱之际朝廷颁下十块金牌之一抢到手里,那就自是上得华山。”叶修一边重新填着烟斗一边解释。
“喔。那就是要去抢金牌。”唐柔将战矛在手中绰了一绰,“听起来也不那么难?”
“若在早年,许是不难。先下江湖格局已定,十大门派分据一方,抢出一块金牌谈何容易?”叶修摇摇头,半开玩笑道,“难道我左边带着你右边带着包子,一路扬着板砖杀上嘉世不成?”
“却如何?”唐柔扭头,眼神竟是意外沉稳笃定,“我便与你去了。”
叶修一怔,正准备说什么,却看见包子正在演武场门口挥手:“老大——!老板娘要你快点回去!”
叶修回了声“就来”便起了身,又看了看唐柔:“——你一个姑娘家,有时候这劲头让我都觉得吓人。”
“真的?”唐柔一笑,“那你看,我用多久能打败你?”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不练到最后,我也说不好。”叶修难得老实道,“只是,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唐柔眼中闪过一抹倔强,道:“我记住了。——你快去吧,休叫果果等急了。”说罢,她也不等叶修回答,竟是纵身跳上演武台,天击龙牙落花掌圆舞棍一气挥洒开来,竟是比之前又更流转圆熟了几分。叶修看了片刻,又被包子催促,这才跟着包子一路从演武场回了兴欣客栈。
一进门,就看见陈果正伏在柜台上算账。叶修咳嗽一声,道:“中草堂那伙人走时候没拖欠房钱吧?若拖欠了,老板娘只告诉我,我一路追回他们老家去。”
“你当人人都和你似的?”陈果白他一眼,“别说了,进来进来。”说着,一路把叶修拉到里院账房。叶修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陈果已经把他按在桌前,一样样把准备好文契在他面前展开:“这个,是我家在江州的一栋庄园,交通不算顶好,胜在地面广大;这个,是我爹之前在北部买的一座马场,这些年经营下来,日常进项都能维持,每年也卖不少马出去;另外这些,是存于钱庄里的银钱,我算好了,就将城内铁匠铺子盘下来,再请铸器师,当是足够的——”
“等等等等。”叶修连忙制住陈果继续往外掏文契,“老板娘你这是——”
“所有这些银钱田产,我都予你,随你怎么使用。只有一条,建起来山庄,仍得用‘兴欣’两字。”陈果一掌按住所有文契,目光坦荡荡看着叶修,“散人君莫笑叶修叶大侠,我聘你做我兴欣山庄庄主,就当还了当时我借你二两银子——如何?”
叶修看了看陈果又看了看桌上那些文契,最终苦笑起来:“这买卖,老板娘也太不划算。”
陈果则浑然不吝模样:“我单问你,做,还是不做?”
“若一个弄不好,可会赔上你全部身家。”
“我好歹这里还留着客栈,至不济,也只是和现在一样。”
“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骗了你钱逃走?”
“要是我眼光挫到这个份上就只有自认倒霉。你不是这种人,我还看得出来。”陈果道,“老实说,你在这里教
习唐柔包子,就真没想过有一天带他们一起重返剑试,再次华山登顶?”
“当然想过。”叶修答。
“那就这么定了。叶修叶庄主,嗯,这名字听着不错。”陈果说着就数起来,“你、唐柔、我,再加上包子——”她一扭头,瞅见包子正在院里和罗辑操着扫帚打架,当即开了门叫道:“包子,罗辑,过来一下!”
“嘿!”包子精神抖擞地蹦了进来,一手还不忘拖着罗辑,“老板娘,有什么事儿?”
“我们要成立兴欣山庄啦!”陈果宣布。
包子点头:“好啊!”
“我们的目标是登顶华山!”
“强!——呃,为什么要去华山啊?”
“跟着我们,去华山剑试,争天下第一。”陈果双手搭在包子肩膀上,“你去不去?”
“那当然。老大和老板娘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包子胸脯拍得啪啪的。
陈果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开始,跟着叶庄主,好好练武,知道吗?”
叶修这时候也接过话来:“今天教你蹲的马步,蹲够时辰了吗?”
“还没,老大我这就去,——你可得教着点儿罗辑,他动作太慢!”包子临走还不忘关心一下同伴。倒是罗辑尴尬地来回看着陈果和叶修,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叶修咳嗽两声:“罗辑啊,我们现在山庄初建,正在招兵买马的时候。你要是不着急回门派,留在我们这儿做个客卿如何?”
陈果眼睛一亮:“对啊,正好我们还缺一位杏林弟子!”
罗辑擦了把汗:“……我虽然愿意助两位一臂之力,只可惜,我并非杏林一脉。”
叶修陈果对视一眼,又问:“那你修习的是……?”
“是……嗯,是召灵之术。”罗辑一边说一边拼命回忆自己那点有限的召灵术。
叶修噫了一声,道:“召灵之术可不常见,小罗你能让我们开开眼吗?”
“得得得……得到院子里。”
罗辑一着急说话都结巴了。陈果也乐得凑热闹:“来来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三人出到院子里,罗辑定了定神,捻了个手诀便开始念咒。本来正在另一边儿蹲马步的包子见到这景况也腾腾腾跑了过来:“什么什么?”
“嘘,罗辑正做法,别打扰!”陈果一把拉住包子不让他冲进去捣乱。
罗辑念来念去,背上都快被汗溻透了,但好歹当年打下基本功还有点成效——一下眉
见一团绿光一闪,“砰”地一声,竟在罗辑臂上冒出一团青青藤蔓来。包子瞪大了眼睛凑过去:“——这怎么出来的?!”却是刚伸手过去,就被随风摇摆的藤蔓刷地一下缠在了手指上。
“松开!”罗辑忙道,那支藤蔓才不甘不愿地放开了包子指头,沿着罗辑衣袖爬了上去。
“这是……缠枝花?”叶修也凑过来打量着罗辑召出来藤蔓,“你是修习四象阵的召灵师?”
“……正是,”罗辑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擦了把汗,“冰狼、雷鹰、灵猫、缠枝花,静动相和,以配两仪生四象之道……不过我学艺不精,还让叶先生您见笑了。”
“这个招数,用的好了,厉害得很啊。”叶修感叹道。包子则兴冲冲凑过来:“还能召出来别的?能叫我们看看吗?”
罗辑点点头,一旦确定咒文没错,他也就长了不少信心,不一会儿,除了他身上藤蔓之外,院中又多了一只灰狼、一只青鹰和一只白猫,均是身形不大,茸茸可爱的样子。陈果哪还管这是不是召灵出来的异兽,早已抱起白猫抚弄起来;包子更是追着灰狼满院子跑。叶修看了看停在自己肩膀上的青鹰,对一脸尴尬的罗辑说:“若时常习练,自然也能克敌制胜……”说着,就看青鹰展开翅膀,朝着刚进院门的唐柔那边飞了过去。叶修话尾截在半段,终于慢悠悠转回头来看罗辑:“它是公的吧?”
罗辑正无地自容,就看唐柔一挥战矛,用矛尾端头把小鹰打出五步开外:“——这什么玩意儿?”
叶修什么不说地拍了拍罗辑肩膀,两人无语地看着陈果高兴地捧着小灵猫跑了过去:“唐柔你看,小猫哎!”
“我开始怀疑接受邀约是不是个错误决定了。”罗辑喃喃说。
“或许,会比你想得还要更好得多。”叶修说着,从怀里摸出烟斗点上,眯着眼望向一望无垠的蓝天,“——兴欣山庄?听着还挺气派的。”
这边兴欣山庄如何大兴土木、招兵买马不提,单说那一日与影刀客交战又败走的霸图蒋游,亦已回转分舵处理事务。他曾经向霸图会军师张新杰谈起当日从他五人围中带走影刀客的神秘人物,不过张新杰素来谨慎,只道来人必是江湖中使暗器一流高手,却不能确定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蒋游坐在自己书房里,想起那日张新杰论断,仍是拧紧了眉毛,“要论暗器,难道是那个遁迹销声一年多的百花张佳乐?那可真是见鬼了……可是要说是君莫笑,那家伙暗器也未见如何,啧……”
这时候,他的副手丹心推了门进来,拱手道:“蒋舵主,外门收了一个功夫不错的新人。”
“新人?”蒋游连忙正色以待,“年纪多大?”
“年纪是不小了,不过一身功夫煞是要得。”丹心说话之间也露了几分敬佩之色,“他修的盾剑,昨日和我麾下杨洋他们去鬼沼,竟是一个人顶了他们一队的盾剑。”
“听起来手底功夫确实过硬,”蒋游点点头,“——却为何此时才来我霸图?”
“他说之前只在私宅里做保卫,后来与主家有了龃龉才另寻出路。若我们不雇他,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丹心看蒋游听到这里,脸上已经露出些许不快,连忙又道,“这人当是没有说谎。属下与他走过几回,发现这人功夫不错,但明显临敌应对有所不足,若能将他留下,确可成为我霸图一大助力。”
“虽然如此,这等外来之人,到底能对我霸图有几分诚心,仍是可疑之事……”蒋游摇摇头又点点头,“不过,现在论断为时尚早。你且将他叫进来,我看一看。”
丹心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蒋游一看他浑身上下那件破烂铠甲,心里先是打了个突,暗道这是哪儿来的捡破烂儿的?偏偏那人还一副不在乎大咧咧模样,见蒋游也就唱个喏:“见过蒋舵主。”
蒋游回了礼,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我姓甄,老爹给了个名字叫无敌,合起来就是甄无敌。”最难得的是,这人做这样自我介绍竟也不见一毫脸红,“最近没得生路啦,就到蒋舵主这边来看看,有没有个活儿给我做。”
蒋游又被他名字酸到半边牙,别扭半天才道:“甄兄好一派英雄气派。我们霸图最是善待四方英雄,你且在我舵中安心住下,若之后有用得到甄兄的地方,定要请甄兄助拳!”说着,对丹心道,“你先带这位兄弟到别院去,吃用休得怠慢,过几日若有异兽异动,还有多多托赖甄兄之处。”
丹心点头,也不等甄无敌在说什么,就拉着他去了。蒋游心想自己这位副手果然老实,叹了口气回来坐在自己椅上——却只是觉得某个地方,朦朦胧胧,似乎遗落了什么枝节。他皱着眉头,想来想去半天,终是不得其解,只得算了。
这一边,化名甄无敌的叶修被满脸堆笑的丹心引进了别院,一路上只说霸图制度如此,初来乍到都要在别院带上个一阵、以兄弟你的身手不日定当得以重用云云。叶修虽然清楚蒋游心里那点花花肠子,也不说破,只对丹心说,若有异兽出没叫他便是。丹心道自然自然,寻了间干净雅洁房舍让叶修暂时落脚,又寒暄一番才去了。
叶修刚进屋,便看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正在案前忙碌着什么,眼也不抬地道:“你便是新来的那个甄无敌?——我是安文逸。这一阵你名声在别院里都传遍了。东西放西屋便好。案上架上草药书籍莫要挪动。”
“幸会幸会,惭愧惭愧。”叶修口道惭愧,却毫无谦虚之意,先左右看了看一屋子草药医书,再看看安文逸身上道袍,问:“昆仑杏林弟子?”
“不是。”
“那是张新杰弟子?”
“未得为徒,私淑而已。”
叶修也不惊讶——张新杰身为霸图会军师,人传长江上下大小一十八水帮事务都由他一手主管,虽然也开课授徒,却没有几个真正的直传弟子;更何况,如果真是张新杰弟子,又如何会在分舵这小小别院中?他不着急进屋,左右看看忽然发现东屋床上还躺了个人:“——哎?这位兄弟怎么一声不吭?”
虽然叶修声音不小,可是床上那个人仍是一动不动。叶修探头看,身后青年已道:“他是我病人。”
“病人?”叶修笑了一笑,“病人哪用得到金针制穴?”
这句话终于让安文逸抬眼看了一眼叶修:“你还懂医术?”
“略懂。”叶修谦虚了一把。
“这人是江湖上一个臭名昭著的捡尸人,外号‘毁人不倦’,专门发死人财的。这次不小心撞到霸图会地面上,被我们的人抓住了。”安文逸道,“我看他身上还带着伤,就讨来医治,因为怕他逃走了便加了些限制。”
“……症状?”
“似乎是被什么打了脑袋,行动不大灵活。若不然,以他瀛洲忍者的脱逃术,又怎么会落到我们分舵手中?”安文逸倒是实事求是。
叶修听得略略心虚,心想不会这么巧就是包子那天打到的忍者吧?他走过去看了一下,发现床上的人正两眼瞪圆了看着他们,可惜无论怎么生气,也没法动弹半分就是。安文逸这时候也端着药过来了:“别生气,我这是为你好。你脑中现在有淤血,必须静养发散……”说着已经利落地将床上忍者扶起来,一碗也不知怎么弄出来的药液转瞬就灌了下去,看得一旁叶修直咋舌,“——你也不用怕我害你,医者仁心,这点操守还是有的。”
听了这话,叶修倒是多看了安文逸几眼。安文逸也不理他,只顾给忍者搭脉,思考一阵,才回转身在案上奋笔疾书一阵。叶修也跟他出来,问:“你在这里已经多久?”
“已是两年有余。”
“一直在这别院之中?”
安文逸听了这问话倒是挑了挑眉:“霸图会人才济济,也养得起我们这一班食客,有什么不好?”
叶修挑了挑眉:“便没有人从这里出去,做了客卿的?”
“还说什么客卿,能入分舵便很好了。”安文逸话音表面平稳,深处却仍潜着一丝不甘。叶修看了看一屋子药草和摆在案上的医书卷宗,便没再问下去,只道:“那就让我给你做个示范吧。”
“……你?”对着叶修一身破烂盔甲,安文逸忍了一下才没说出什么刻薄之言。叶修自去安置休息不提,第二天一早就被丹心叫走,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簇新盔甲,连手里的盾也成了上好青铜盾:“——如何?”
安文逸盯着他装束半晌,才道:“……我才发现蒋舵主竟如此出手大气。”
“哈哈,值得你惊讶的还在后面呢。”叶修豪气挥了挥手,“要不要我到时提携小安你一把?”
安文逸头疼,心想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小辈?但毕竟对方年纪大,只好道:“多谢甄兄费心。”
叶修也不在乎他言不由衷,随意寒暄几句就去睡了。次日仍是如此,短短几天后,“甄无敌”就成了分舵极有名人物,一旦异兽出没,蒋游总要派人来请叶修过去,平日里诸精英也纷至沓来讨教,最后还是叶修说不要影响后辈研习医术才改了地方。
安文逸照例每日拿忍者试药,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心里却远非波澜不惊。
这一切自然被床上忍者看在眼里,这一日照例被灌完了药后,安文逸正要给他搭脉,就听一道嘶哑声音响起:
“那个甄无敌,绝不简单。”
安文逸吓一跳:“——你会说话?”
忍者又重新闭上嘴,抿得紧紧。安文逸想了一想,道:“我没封你哑穴,你却从不出声,我还以为你……不说这个,你看出那甄无敌不简单?”
“他内息运行,看似微薄,实际深不可测。”
忍者说到此,似乎露出些后悔神色。安文逸忙问:“你真名叫什么?我照顾你这么久,问一下总没关系吧?”
忍者嘴绷成一条直线。安文逸等了许有炷香时分,也没等来一个字,只好起身出屋——却是在刚出门的那一刻,听见身后忍者道:“莫凡。”
安文逸回过身:“我还以为你是瀛洲人?”
莫凡这次真是下了死心一个字都不再说。恰好这时候叶修扛着他的盾回来,看见安文逸就道:“小安啊,我和丹心说了,之后再有异兽异动,你便和我一起去。”
安文逸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我?”
“你既然私淑张新杰,总也学了些杏林法术吧?”
“虽如此,我——”
“就这么定了。”叶修一锤定音,自顾回了屋。安文逸重新坐回案前,发一会儿呆,才动手从书架中翻出黄纸朱砂,一张张描起符来。自从他修习杏林法术,自也想过凭自己本领跻身上游;只是他虽入了霸图会,也不过做个食客,竟是一年里也用不上他几次。
“也许现下,便是机会。”
安文逸凝视着手中符纸,低声自语道。
结果机会来得比安文逸期待得还快——叶修说过那件事之后没过几日,丹心就又来了别院找叶修。叶修二话不说拿了盾,顺便叫了还在碾药的安文逸一声:“走了走了。”
安文逸还有点惴惴——尤其看见丹心正盯着他;不过叶修反而少见地着急起来:“哎呀,不是说蒋舵主正在前厅等着吗?”
“正是正是。两位和我来。”丹心忙道,也不再问安文逸的事了,就这么把他们一路从别院带到前厅。这时候前厅已经满满都是人,安文逸左右一看发现都是平时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大人物,连忙缩在角落里;倒是蒋游此时已经迎上前来:“无敌兄,等你许久。早教你搬到这边方便往来,你却推三阻四,哎,我看今天事情完了之后,你就搬过来吧。”
“抱歉抱歉,略耽搁了些,不过我性子懒,搬动麻烦,到时再说,再说。”叶修打个哈哈,“——蒋舵主,今天这场面大得很呐?”
“这却不是什么异兽异动,而是百花谷的人找上门来。若是事先知会也就罢了,偏他们新谷主带了百十人潜入我霸图境地,竟连个招呼也不打,委实欺人过了。”蒋游说到此,扫视了一下厅中诸分舵舵主,“我蒋游忝居诸分舵之长,还请诸位和我齐心协力,给这帮百花谷的家伙一点苦头尝尝,总得让他们这只强龙知道,我们霸图绝非易于之辈!”
众人都纷纷叫好,竟是群情激奋、就要抽刀拔剑地冲出去了。蒋游这时则靠近叶修,道:“无敌兄,这次对上百花谷主,可还要仰赖你这盾剑在前冲锋。”
“新谷主?”叶修倒有些惊诧,“——却不是邹远么?”
“百花谷前任谷主张佳乐退隐之后,谷主职位不过由邹远暂代,实际则是空悬。却不知他们长老们如何运作,竟是将‘锋芒慧剑’于锋从蓝雨请了过来。”蒋游说到此,恨恨道,“于锋若想拿霸图立威,我蒋游绝不会教他好过。——无敌兄,你膂力最健,我们舵中,恐怕只有你能抗住于锋那柄重剑了。”
叶修故作沉吟:“也非不可一试。不过,对方毕竟是百花谷主……”
“我自会交代杏林弟子,与你特别照顾。”蒋游连忙补充。叶修不再装样,点点头算是同意。于是霸图一众浩浩荡荡出发,朝着下城一家客栈而去——安文逸也揣着他那些符纸混在队伍里面,倒也奇怪,越是接近开战,他反而越是冷静,之前不安都似逃去一般。他手里又捏紧了符纸,只想一定要好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