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The Lovers
在顶楼最偏僻的房间里布下了隔绝气息和魔力的结界,久宇舞弥利用放出的使魔确认着入侵魔术师的前进方向。
用银色液体打碎了大门之后,事先布置在玄关的钢珠炸弹也被对方奇特的礼装轻易地解决了。照这样下去,其他陷阱被解决也不过是数分钟内的事情而已。
这样的对手,远远超过了她所能应付的范围。最基本的使魔魔术之外,久宇舞弥不过是精通枪械和搏斗的魔术师菜鸟而已。单纯的枪械无法突破对方魔术礼装的防御的话,她就全然束手无策了。
“别担心。”
察觉到她的紧张,爱丽丝菲尔努力露出笑容。平日里那优雅而生机勃勃的神态仿佛蝉蜕一样从人造人的身上落下,她现在端坐在屋中的姿态,宛如瓷雕的人偶一般苍白僵硬。尽管如此,冬日城堡的女主人还是说着:“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久宇舞弥没有答话。
两天之前,爱丽丝菲尔也是不逊于肯尼斯的一流魔术师。但从昨天晚上开始,人造人的机能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着。切嗣尝试了一切手段去激活爱丽丝菲尔带在身上的Avalon的力量,可是主人不在身侧的剑鞘完全无法发挥出传说中的功能。
现在,绝不是让爱丽丝菲尔作战的时候。
——救援正在路上。
想对爱丽丝菲尔重复切嗣刚才的联络的舞弥,被楼板再一次的震动所打断了。
又一个陷阱被触发了。
舞弥重新将精力集中在使魔身上。
这次,二楼东侧的走廊几乎整个塌陷了。巨大的尘烟中——银色的水银球,就像保护什么一样柔和地收缩着。
敌人并未被消灭。
正这么想着,银色的水银球忽然急速扩张开来。舞弥的使魔被迎头撞上,剥离般的痛楚在她的魔术回路上爆裂开来。眼前骤然一黑,舞弥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枪支。
短暂的眩晕过去之后,重新落入她眼帘的是从门口的锁眼上消失的银色水滴。
——被找到了。
巨大的恐慌和紧张感攫住了她。没有半刻迟疑,她反身拉起爱丽丝菲尔,朝着门外冲去。
†
肯尼斯略感无趣地翻弄着手上的蝙蝠。
制作使魔的技术粗糙无奇,放到时钟塔的课堂上可以被大家嘲笑一百次。绑上窃听器和摄像头的做法只能说是旁门外道。昔日的魔道名家已经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可悲可叹。
已经腐朽的家族没资格持有圣杯。
怀着从充分的自满中溢出的一丝怜悯,年轻讲师继续前进着。
偌大的城堡空无一人——除了烦人的陷阱之外。对月灵髓液下达的自动索敌指令没有任何的回报。
也许艾因兹贝伦转移了圣杯之器的所在。肯尼斯考量起这样的可能,很快又自我否决掉了。比起冬日城堡,艾因兹贝伦不可能找到更安全的地方藏匿圣杯之器——无论是交给Servant还是Master——已经犯过一次的错误,怎么想都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圣杯之器,以及看守圣杯之器的人,一定还停留在城堡的某个地方。
这时,怀抱着肯尼斯的水银屏障发出了细微的颤动。得到了月灵髓液回报的讯息,怀着狩猎的愉悦,肯尼斯下达了命令:
“Scalp!”
犹如水母伸出触须一般,水银球的一部分延伸成为细长的带状,灵巧地切割着头上的天花板。在硬度超越想象的月灵髓液之前,普通的石板和豆腐没什么两样。在石板完全掉落之前,月灵髓液已经带着主人从地上升起,朝着上方的敌人追击而去。
迎面而来的,是如雨般倾下的9mm机枪子弹。月灵髓液瞬间转换成为防御机枪子弹的半球形,肯尼斯怀着轻蔑和怜悯的眼神,看着对面坚持着和自己对峙的年轻女子。
只能依赖不会魔术的外行人吗?这真是丑恶的堕落—--
就在心里生出这样的感慨的同时,一道清晰的咒文震动了他的耳膜。
“shape ist Leben!”
无数的银丝仿佛从地上窜出一样,灵巧地在空中盘绕成雄鹰的形状,如同投射出的炮弹一般朝着肯尼斯突击而来。
“终于有了点正经东西么。”肯尼斯嗤了一声,月灵髓液再度从半球形的边缘伸出了许多细长的触手,编织成网朝着爱丽丝菲尔的银鹰当头洒下。
急速突击的鹰无法改变轨道,肯尼斯等待着对手自投罗网的一瞬间。
然而,就在银鹰撞上水银的瞬间,它恢复了银丝的原型,如流水一样通过了水银之网后再度聚合成了银箭,发出锐利的光芒朝着肯尼斯的心脏突刺而来。
来不及了。
肯尼斯急速操作着月灵髓液,可已经分出去形成水银网的部分无法追上银箭的速度。能够防御机枪子弹的半圆形护罩无法抵御挟带神秘的魔术。在银箭穿透了月灵髓液的防御之时,肯尼斯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调转身体。
第一次,身处在月灵髓液的保护之后的魔术师,见到了自己血液的颜色。
†
漂亮地结束了河岸的战斗而迅速赶回据点的迪卢木多·奥迪那,陷于无法找到Master的苦恼之中。
主人要出去做什么事情,倒不是Servant能够置言的;但是,本来应该好好呆在旅馆房间的索拉小姐为什么会出去?明明早说过不要随意行动的—--
想起了女性娇艳的面庞,爱尔兰的剑兵脸上又蒙上了一层苦涩之色。
身为魔道之家的后裔,索拉明明拥有能够从爱情之痣所带的魅惑魔术中逃离的魔力。然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身为Master未婚妻的年轻女子,却向自己投来了日益炽热的视线。
不是没想过向主人建言,让他的未婚妻先离开过分残酷的战场。但是,由索拉大人为自己供给魔力似乎是主人一开始便拟定的战略。以他们之间的信赖关系,这样的建言恐怕能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
深深叹了口气,迪卢木多闭上眼睛感觉着主人的位置——除了身在遥远的郊外的主人的气息之外,根本无法感觉到索拉的气息。契约不完全的情况下,这是理所当然的情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发生了危险,为何不使用手中的令咒—--
苦恼地思索着,迪卢木多重新从窗口跳到了楼顶之上,朝着夜色的深处奔驰而去。
为了主人,索拉大人,请您一定不要出事。
†
久宇舞弥沉着地挡在了爱丽丝菲尔的身前。
两个人豁出一切的一击到此为止。坐着隐匿在自己身后都无法坚持下去的人造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拼着最后的力量射出的银箭,只不过伤到了肯尼斯的肩头。
到此为止的认知,沉重地压在了久宇舞弥的心上。将最后的弹夹压上,久宇舞弥将枪口指向了捂住肩头伤口的魔术师。
“你们这两个女人——”肯尼斯眼中燃烧起了怒火。发动了礼装之后还会受伤,对肯尼斯而言是从来没有过的侮辱。月灵髓液已经应和着主人的心情形成了鞭子,眼看就要朝着对面两人当头劈下的时候,红了眼睛的肯尼斯想起了自己的目标。
找到圣杯之器。
杀死两个微不足道的苍蝇绝非他亲自出动的理由。而且,比起给予对手简单的死亡,肯尼斯更偏好符合魔术师口味的手段。
阴险地笑了,肯尼斯驱使水银形成的鞭子无声地接近,在久宇舞弥扣下扳机的一瞬忽然发力,以肉眼无法企及的速度将小型机枪切得七零八落。在对方挣扎着拿出匕首的时候,再度延伸出的三支水银手已经恰当地固定住了对方的四肢。
“既然是艾因兹贝伦家雇佣的佣兵就应该知道吧。”危险地将黑发女人举到了半空的高度,肯尼斯开口询问道,“圣杯之器藏在城堡的哪个地方。”
久宇舞弥沉默着。
她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她所持有的,只是在无论何种的逆境下,都不会背叛卫宫切嗣的认知而已。
被久宇舞弥的沉默激起了暂时压下的怒火。月灵髓液所形成的水银条块狠狠地抽在了对方毫无表情的脸上。轻微的闷响过后,黑发女人的整张右脸都红肿了起来。
“不会说话吗?”肯尼斯眯起了眼睛。
对方的不合作并不代表什么。身为魔术师,他拥有生活在正常世界之人所无法拥有的逼供手段,就算水银翻弄对方的脑浆也一定能够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无声的惊雷,忽然在耳边炸开。
瞬间失去了平衡的感觉。
承起魔术师的水银,短暂地失去了魔力的掌控、将自己的主人甩到了二层的地板上。
直到疼痛在神经线上蔓延开来,肯尼斯才听到了破空之声。
——那是由于速度和声音之间的差距,所造成的滞后。
身体下意识地打着冷战。自保的本能驱使着肯尼斯再度念出了驱动月灵髓液的咒文。一度被破坏的魔术重新建立起来的时候,付出的是几乎加倍的魔力——年轻的讲师忍耐着在魔术回路上奔流的剧痛,重新组织起来的月灵髓液将近失去了一半的重量。
肯尼斯颤抖地抬起了眼帘。
在天花板上,斜插着一柄长剑。其中携带的魔力、没错,是宝具的等级。
如果不是被月灵髓液挡了一下,恐怕“肯尼斯”这个人已经不复存在。尽管如此,仅仅一击的威力,就蒸发了一半的水银。
肯尼斯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了Master和Servant之间的差距。
即使是以令咒所驯服的野兽,其存在本身,即是灵长类之天敌。若非在圣杯战争的系统下,降临的只是伪物般的投影的话,恐怕只要一击,冬木都会不复存在了吧。
而能对付这种怪物的,只有—--
另一头怪物。
†
盲目地几乎跑遍了整个新都的迪卢木多仍然没有找到失踪的索拉。
主人回来一定会气疯了的。
从一开始,没有好好地保护主人重要的未婚妻就已经是自己的失职。作为骑士,这是不能原谅的罪过。
到底是在哪里错过了,还是索拉大人已经跑到旧都去了—--
打断了剑兵的张望的,是自身后传来的巨响。回过头去,就看见熟悉的高层建筑正冒出的滚滚烟尘。
被圣杯赋予的现代知识迅速给出了炸弹袭击的判断。
在他寻找索拉的途中,不知是哪一方的Master,入侵了主人的工房。
发挥了世间难有匹敌的敏捷,绿色的剑兵如同一阵风一样在夜色中朝着自家的据点返回。就在他跳上了隔壁街道的屋顶之时,一声呼唤冻结了他的脚步:“Saber。”
“索拉大人?”看见双手怀抱着伪臣之书、站在小巷之中的索拉,迪卢木多连忙停下脚步,来到主人的未婚妻面前,“您为什么离开了房间?如果有危险的话,您应该呼唤我的。”
“不过,幸好我离开了房间不是吗?”索拉露出了玫瑰一般娇艳又隐含着阴影的笑容。迪卢木多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稍微敛了一下心神才继续道:“您说的是。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采取这种卑劣的手段——”
“是啊。”索拉说着。她的双颊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异样的嫣红,两眼也闪烁着与平时不同的光泽。是因为刚才奔跑过的缘故吗?绿衣的从者不经意地想着,将视线投射向不远处的高楼。现在去的话也许还能找到造成惨状的犯人,可是又无法将索拉一个人留在这里—--
“Saber,”索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唤着自己的从者——自己的,这是个多么甜蜜的修饰语——“你在担心肯尼斯吗?他对你来讲并不是个好Master,你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想好的劝说中断了。
一瞬间,爱尔兰的骑士投射过来的视线,比刀剑更要锐利。
“请您不要妄言我的主人。他是我在现世奉上忠诚的唯一君主。即使以您的身份,我也不会原谅您一而再再而三的诋毁。”
干巴巴地笑了笑,索拉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胸前的书本:“怎么会呢。”
忽然,迪卢木多整个僵住了。
在令咒的束缚下相连的二人,无论哪一方陷入了关乎生命的危机时,另一方都会迅速察觉气息的紊乱。*
那是哪里?郊外的森林——是的,是艾因兹贝伦的阵地。
以现在的状况,只能判断是敌方的Servant赶了回去。即使以自己的速度,也无法做到空间转移的奇迹——在这绝望的距离之前,只能等待令咒的呼唤。
迪卢木多收回了向远方张望的视线,正要向索拉汇报现下的状况之时,就看见索拉打开了一直小心翼翼地怀抱着的皮质书卷。
巨大的魔力在狭小的空间里流窜起来。
世界、褪去了现实的表象。
“Saber。我以令咒之名命令你,忘记眼下的战斗,带我离开这个战场。”
琥珀金的眼睛混沌起来。
凯尔特战士们欢宴的大厅之中,金发的少女高傲地朝他走来。
我以德鲁伊肃穆的咒法约束于你,以真正英雄绝不会打破的誓言约束于你。在芬恩与他人自沉睡中醒来之前,你须娶我为妻,救我免于此次可憎的婚约—--
巨大的魔力,再一次扭曲了世界的轨道。
第二次地。
他背离了他的主君而逃离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