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The Hermit
在自家的宅邸里,远坂时臣正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访的访客。
老友璃正在自己退出圣杯战争的那一晚过世了。按照礼节派遣使魔向言峰绮礼转致了吊唁之意,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那个总是沉默着、因为手上的令咒而成为自己的弟子的言峰绮礼——他到底在追逐什么,这是远坂时臣偶尔怀疑,但从未真正去关心的事情。
不管如何,圣杯战争的一切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退出了战争的此时,离开冬木去往其他的城市明显是更加安全的做法。但是远坂时臣仍有要事须在此完成。
独自坐在装饰典雅的会客厅中,双手扶着镶嵌着巨大红宝石的礼装手杖,远坂时臣等待着。
终于,空气中的魔力波动起来。那是有人穿过了结界的表示。
远坂时臣抬起了头。
一个矮小的人影出现在大厅的门口。几乎与此同时,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
“这可不是好的待客之道啊,远坂家的小子。”
用讥诮的语调做出评述的,意外地只是一个小男孩。也许原本是个可爱的男孩——此时,那黑白颠倒的眼眸中只含有剧毒一般的恶意。
“间桐脏砚。”从沙发上站起了身子,远坂时臣平静地直视着眼前的敌人,“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橘色头发的男孩——更确切地说,潜藏在男孩身体里的虫使,发出了桀桀的怪笑。
“我的孙女,还好好地替我保管着吧。”
“樱是远坂的女儿。这一点从未变过。”
“要我找出当年的契约吗?宅子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不过这点儿东西,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找出来哟。”
“在远坂退出圣杯战争的此时,契约的基本条件已经不复存在。”
打量着远坂时臣坚决的神情,脏砚遗憾似地摇了摇头:“这可不对啊,远坂家的小子。你那作为魔术师的骄傲到底去哪儿了?难道连远坂家的夙愿都要弃之不顾了吗?”
“你这个活了五百年以上的妖怪是无法了解的吧。”少有地吐出了尖刻的言辞,远坂时臣握紧了手中的手杖,“即使追求根源,也有正道和邪道之分。污染她的纯洁的外道——用你那虚伪的身体承受我的怒火吧。”
“哦哦。”脏砚仿佛看笑话一样看着对方的动作,“现在你是要对付我这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了吗?你有自信把我烧死吗?”
“如果一次杀不死你,我就杀两次。两次杀不死的话,我就杀三次。”在空中描绘出远坂家的家徽,红莲之火开始从冬木市的管理者身边蔓延开来。
桀桀地怪笑着,黑色的虫开始从脏砚身边涌了出来。
†
卫宫切嗣在冬木夜晚的街道上疾走着。
……要是现在哭的话。绝对不行。*
久宇舞弥那断断续续的遗言,还在他的耳边回响着。
……你,很脆弱的。……好不容易……又变成了以前的切嗣……*
冬日的夜风如同冰冷的刀锋一般切割着魔术师杀手的肌肤。
到了最后的时刻——舞弥依然说着让他不要动摇的话语。
但是,切嗣仍然忍不住要想——如果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把舞弥留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把她作为“卫宫切嗣”这具天平的配件的话,那么她就不会在此迎来终末。也许,身为普通人的幸福,可以同样地降临在这个曾经失去过一切的少女身上。
可是,在最后的时刻,他也只能用魔术师杀手的身份向她承诺着: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即使没有你,卫宫切嗣也可以一个人战斗下去。
对于将死之人而言,这是残忍的话语。可是,除此之外,他从未为死于自己手中之人准备过言辞。那是否能让舞弥感到片刻的欣慰呢——这已经永远无法知道了。
最后、如字面意义那样,卫宫切嗣只剩下了一个人。
之前回来的Archer又一次失去了联络。
虽然可以从舞弥身上包扎的痕迹和屋顶上的大洞判断出自己的Servant确实因为令咒的力量而回来过,但却完全无法联系。是仍在和什么人交战,还是已经败退?手腕上仍然残留着最后的令咒,就说明红衣从者至少还在现世。
到最后的时候,大概会回来吧。
放弃去思考Servant反复无常的行动模式,切嗣在黑夜的遮掩下,以谨慎程度下允许的最大速度朝向教会走去。
带走爱丽丝菲尔的是言峰绮礼。
一想到舞弥留下来的遗言,卫宫切嗣仍然残留着混乱的心灵,就被寒冷的恐惧所覆盖。
那个男人的手段,正和自己一样。
对魔术师杀手无用的道德约束,在代行者那里同样形同虚设。
——为什么这样的男人会以自己为目标。
头脑中下意识地质问着再自然不过的事。圣杯战争的本义就是七人的自相残杀。实践这一本义本是不须疑问的。
更何况,在那天晚上,卫宫切嗣已经知道了烧灼着言峰绮礼的业火。
为了填满内心巨大的空虚,哪怕使出一切手段,言峰绮礼也要让卫宫切嗣吐出他所需要的答案吧。
但那只是纯粹的误解。
卫宫切嗣没有任何拯救言峰绮礼的办法。
为了心中唯一的愿望、而不断把重要的一切丢弃的男人。无论如何追寻,也无法拥有重要之物的男人。
即使行为看起来有多么相似,实际上却是背道而驰的二人。
知道切嗣到底在追逐什么之后——言峰绮礼一定会陷入深刻的绝望吧。然后,那绝望就必然转化成针对卫宫切嗣的怒火。
切嗣现在唯一能够祈祷的就是,爱丽丝菲尔能够一直陷入沉睡之中。
——至少在我找到你之前。不要醒来,爱丽。
†
“漂亮的一击。”
望着自己的神威战车,征服王苦恼地抓了抓下巴。
对方的宝具即使加上幻想崩坏的威力,本来也无法毁坏神威战车。弓兵却巧妙地将箭射到了挽具的部分:战车本身和两头神牛分离开了。
能够做出这样的攻击,在弓术的手段高超之外,也得具有能够一眼就判断事物构造的奇妙能力。
“比起战士……更像是魔术师啊。”
“这样,没办法继续飞了吧。”查看着宝具的损坏情况,韦伯试探着说。
“可以自动复原,但要花上比想象中更长的功夫。”叹了口气,Rider看向自己的小Master,“我们暂时得换一种前进办法了。”
“打着这样的主意才射过来的吗?”韦伯恨恨道,“现在我们也没法继续追了。”
“不过在刚才那个家伙上,我倒是感觉不到过分的恶意。”Rider简单地指出,“虽然个性看起来扭曲了点,和Caster那类的英灵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韦伯皱起了眉头。如果这一组不是的话,那么,难道真是那个金光闪闪的英雄王干的?……不,还是很难想象。
似乎和Master想着类似的事情,Rider少见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嘀咕着:“找那家伙的话……难道要去夜总会找吗?”
虽然很想吐槽,但是自家Servant也是既能邮购商品又能打电玩的比他这个魔术师还容易融入现代生活的家伙。最终韦伯只是转换了话题:“还是先找一个隐蔽且相对安全的地方吧。”
暂时失去了追击的目标,Rider组只得在冬木的深夜中盲目前进。
†
远坂和间桐的对决,在真正开始之前,便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充斥于厅堂的红莲之火逐渐飞散而去。单膝落在地上的远坂时臣,以不可思议的神情转过了头:
“樱——”
紫色头发的小女孩,手中握着染上了鲜血的短剑,神情木讷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魔术师。
“以为布下了结界就可以隔绝我的魔术吗?”脏砚发出了怪笑嘲弄着逐渐倒下去的敌手,“在天真不设防的这种地方,你和永人那家伙还真是没有差别啊。你竟然认为,一度到了我手里的东西,会被我这么轻易地还给你吗?”
然而时臣并没有理会虫使的叫嚣。他只是用最后的力气,举起手擦去了女儿脸颊上溅上的父亲的血液。
“过来,樱。”
仿佛对这幕情景剧感到无法容忍一般,脏砚发出了命令。
樱的身体因为命令中蕴含的魔力抖战了一下。没有多停留一秒,她朝着老人所寄生的躯体走去。
“……樱……”
最后重复着女儿的名字,远坂时臣无法再支持自己的身躯、倒在了自家客厅的地板之上。
脏砚得意洋洋地看着听话地走到自己面前的小女孩:“乖孩子。我交给你的东西,还好好保管着哪……不错。虽然可惜了点,但是也必须现在就拿来用了……”
樱空洞地看着面前的老人。盘踞在她心脏上的刻印虫,已经全盘控制了少女的神智。
犹如检查自己的珍藏一般,脏砚用稚嫩的手指触摸着樱的身体。绝大部分刻印虫已经被摘除的事实让他皱起了眉头。事实上,如果不是及时把留在楼上的樱命令下来,脏砚说不定就要死在远坂的魔术之下——被Servant袭击、受到阳光的照射、整个虫仓被毁——这一切都沉重地打击了存活了五百年以上的虫使。如果小樱心脏里脏砚的本体也被取出来的话,说不定对于圣杯的追逐和永生的梦想都要就此终止。
“可恶的、不知感恩的畜生。”咒骂着将外来的Servant引进自己家宅的雁夜,脏砚再一次慎重地确认了埋在小樱心脏里的刻印虫后,短暂地露出了笑容。
偶然捡到的被唤醒了“起源”的小孩身体,现在还算勉强能用,但只要虫使继续寄居下去,恐怕很快也要腐坏了吧。老魔术师那远远无法和往日相比的剩余力量,已经无法再支持他继续转移下去了。现在做的,只有放手一搏了。
“时间已经到了。”
牵起了少女的手,虫使不再理会败战的对手,步入屋外那黎明之前最为深黯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