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之前和结束之后 番外
时间旅行者的员工守则
1.不可以将过去或未来的东西带离其所属的时空。
切嗣第一次做时空旅行的时候并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时间旅行者。人们说这种天赋和血脉相连,但也并非注定和遗传相关。卫宫矩贤是卫宫家硕果仅存的最后传承,谁也没想到他的儿子能够再现他的天赋。
所以当那个奇怪的神父将十字架挂在他的脖颈上的时候,切嗣并没有多想地接受了它,甚至很久以后也没有发觉到那是一件来自未来的东西。
2.改变过去会造成侵蚀。
卫宫矩贤本能地抵触着以“阿赖耶”为名的那些时间旅行者的意志。他对儿子说那些人虽然绝对正确,但没有半点人性。如果我们能够观测过去,就是说,我们被赋予了改变它的权利。
他隐居在南方的岛屿上试着做了许多次的时间旅行来测算时间扭曲的限度,而他最后终于下了决定。
切嗣不知道矩贤到底在追逐着什么。但那没有实现:整个小岛被狱火吞噬了。当他拿着追击而来的时间旅行者递给他的手枪回到小屋,矩贤正在准备着逃离。
你还会继续这样下去吗?
当然。
他后来的老师找到切嗣的时候他没办法把手指从枪上挪开。她一把握住了孩子的手,将致命的铁器收了回来。
我竟然唆使孩子去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我实在是个非常差劲的人啊。*
老师说着。可是切嗣知道这和她无关。
只是这样的事情必须制止。
从那时起,他的道路就决定了。
无论那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3.时间旅行者会在死前回到自己最重要的人身边。
后来切嗣跟着老师进入了时间管理处。这组织有个代号,叫做“阿赖耶”,据说最核心的领导谁也没有见过。切嗣还没有被发现拥有时间旅行者的潜质:他主要负责在正常时间线上的工作,包括试图从圣堂教会将某件圣遗物偷盗出来。
他的潜入很顺利。正面进攻是不可能的,但是谁没有想过怀疑神学院的学生:他稍微用魔术遮盖了一下面目就以凯利之名混了进去。以神之名施行的咏唱本质上也仍然是魔术,这使得他成为了学院中的优秀学生。
唯一怀疑他的只有一起实习的言峰。他听说言峰从小被身为巡回神父的父亲带在身边长大。但是他不害怕这个人会告密:他的眼睛太空虚,甚至看不到信徒的虔诚和狂热。
就在他只差一步就能够接近第八秘迹会的门槛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如果矩贤憎恨他、诅咒他、对着他投来恶毒的目光,也许切嗣还会感到好过一些。但在他握住父亲的手的时候,矩贤笑了。
他觉得有什么似乎要从里面把他整个人撕开。
“卫宫切嗣”具有机械一般的资质。他能够瞬间抛弃感情做出理智最正确的判断,但这不等于他没有心。
之后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在言峰拿出黑键之后,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濒于失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导师的信任。这事实让他略微收敛了精神——然后就被粗暴地翻弄了伤口。
疼痛也许不是件坏事。至少这痛楚不是让他整个人支离破碎,而是将他暂时捏回了“凯利”的样子。
说出“父亲”这个名词算是一种解脱吗,他不愿意这么想。只是那天他梦见了曾经在南方的岛屿上的日子。那时候的太阳总是热烈的,海的声音从清晨徘徊到深夜,他相信着父亲所说的美好的未来,从不曾有过恐惧和匮乏。
他不会承认自己因为这个梦而哭了起来。
4.必要地忘记过去。
因为没办法如计划一样混入第八秘迹会,切嗣采用了最糟糕的方式才把圣遗物带了出来。在妥善的地方藏好了赃物,他试图回到自己房间里的时候魔力几乎已经干涸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爬错了窗户。
在听到门外脚步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八成逃不掉了,事情却朝着他无法想象的方向扭转而去。言峰算是庇护了他——他还得到了必要的魔力补充。
那像是某种欺骗,至少也是互相利用。那个人会在自己身上看到想找的东西吗?或者说,他那连神明也无法满足的心灵,会在这样的行为中得到什么吗?
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总之他顺利地逃脱了,唯一遗憾的是拿错了十字架——那十字架是很久以前某人送给他的。这有点儿可惜,但也不算什么大事——他这样想着,将言峰的十字架揣入衣袋。
那之后切嗣发现了自己是时间旅行者:以老师的死亡为契机。
最后他也并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让不慎让自己知道她想要改变过去的计划。是因为她相信没有人能够阻止她,还是她潜意识里期盼着有人能够阻止她?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跟着老师一起回到了过去。
那是他有印象的第一次时间旅行。他至今还记得越过时空导致的紊乱和失调、没办法取得平衡、剧烈的呕吐感、止不住的鼻血——以及作为结束的、被他抱在怀里而渐渐失去生命的老师。
加入“阿赖耶”的时候他们说你最好把过去的事情都忘掉——只要人还记得过去的话,就总会被想要改变它的想法诱惑。
他对此并未犹豫。
对他而言,只需要记住出发的原点就够了。
5.如果遇到了能认出你的人,把这作为事实接受下来而不要多问。
第一次遇到传送意外的时候,他本来准备去罗马追踪一个试图逃亡已久的时间旅行者。但是当他发现的时候,他落到了某个树林中。
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最倒霉的时间旅行者会不慎掉到太平洋或者撒哈拉中间。他甚至应该庆幸自己脚下还踏着坚实的土地。他找了条道往山下走着,结果遇到了一个甚至能叫出自己名字的少年。
他确定他没见过对方。唯一的解释就是未来的自己曾经跳跃到对方的过去。
……居然连个化名也不用一下吗。
他制止了少年想要继续讲下去的打算。他们不应该和过去之人接触过多。
用身上带着的金戒指(专门为这种时候准备的)和山下的旅店老板娘换取了住宿,他没想到自己晚饭时候又遇到了少年和他父亲。可能更糟的是,他父亲是个驱魔师。
他有点儿怀疑这小旅馆的餐厅够不够他们打架的。幸好巡回神父比他想象的还要克制得多。
睡了一晚上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时间并进行了第二次跳跃:他顺利到达了罗马,并且干掉了那个狡猾的家伙——时间旅行的好处是下手的时候甚至都不用躲避目击者。你只可能攻击到时间旅行者,而世界会为了自我修正展开屏蔽。他正准备返回的时候——连着两次的跳跃让他相当疲惫,一个年轻的神学院学生追了过来。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也是时间旅行者。并不是——他只是认识他而已。当他反映过来,这个子窜得太快的神学院学生就是上次旅行中在小城见到的少年他不禁叹了口气。
留下名字和重复的相遇都是件糟糕的事情。人和人的关系太微妙,对世界而言,人是以“存在”而衡量的;人和人的相遇则会导致复杂的变动,这不会造成侵蚀那样的惨剧,但往往他们的命运就再也不一样了。他试图在纠结得更深之前结束这段对话,但少年说出了那个事实:
他曾经见过将要死去的自己。
他愣住了。
这就像是突然有人把未来丢到自己面前一样。在他自己所没有经历的时间里,他将要——或者已经,谁知道呢——和面前的少年建立深刻的联系。这感觉像是
最终他也只是揉了一把少年的头发,从记忆里捞出昨天晚上旅店老板娘的介绍:
我们会再见的,言峰。
6.不可以和过去之人接触过多
就算认识那么多时间旅行者,切嗣也只偶尔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你会反复地出现在一个人身边:就像是命运注定好的那样。但当这成为现实的时候,你最好还是接受——因为那都是已经成为了“过去”之事。他会在自己的工作间隙见到已经成为了代行者的言峰。有时候他正在路上,但有时候他们能一起去吃点儿什么,当然是言峰掏钱:你不能指望那点儿出差补助,往往他们拿到的旧时货币不是有这样的问题就是那种问题。
老实说和言峰度过的时光并不坏。他们的工作太类似,他们都熟知伤口、鲜血、死亡和黑夜,这让对话少了些顾忌,就算彼此所属不同也一样。可是“这个人会成为自己最重要的人”这认知多少让切嗣有点儿别扭。也许,他们有一天会成为搭档,或者诸如此类,或者—--
他最后没有忍住做了一次私下的旅行。没有辅助和指引的时间旅行比想象要来得困难:你得非常清楚自己想去的地方,做好被“过去”压迫的准备,忍受旅行的眩晕感——年龄越大就越困难——而且成功之后停留的时间也不可能有执行公务的时候那样久。但是他只是想着自己至少应该在那个时候陪在言峰身边:他知道他多么重视自己的父亲——被恶魔附身而被他亲手杀死的父亲。他甚至和他提到了自己的过去:那被消除之后残留的些许旧影。
我们没有选择。
他像是对男人说着也像是对自己说着。
正确的选择——只对世界而言。对于他们自己而言,无论何时,这都是必须选择、但绝非正确的决定。
他们离开的时候仍在下雨。到了旅馆门口的时候他短暂地拥抱了言峰。
现在他们是一样的了。
7.时间不可改变的意思是:已死之人不可能复活
在现实中见到言峰是相当靠后的事情。那意外地是在远东:休假中的切嗣被委托了一件不完全属于时间旅行者的工作,探查某个陈旧的魔术遗迹。他没想到言峰也会出现。
他们找了间小的居酒屋——言峰看起来已经从丧父的哀悼中走了出来。当言峰和他说着那些话的时候他以为那只是闲聊而已。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和平,那比啤酒还要醉人。
只是一天而已。
远东的小城成了地狱。不知何处而来的黑泥携带着叫人发狂的混沌,带着天火无情地吞噬着人们的生命。远坂时臣找到他,说一切的源头都是某个象征着“世界一切之恶”的邪灵:它被封在山上的遗迹里,但有人将它解放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拿起了Contender向大火的深处走去。
一切结束得就像开始那样突兀。
邪灵在他的枪下消失了——在整个城市变成了一片瓦砾之后。他试图救人,但只找到了一个奇迹般幸存的孩子。精疲力竭的他被闻讯赶来的魔术协会一半保护一半监禁起来——他们甚至怀疑他才是灾难的始作俑者。
那时候他还没想到言峰。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总会活下来的,就像他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在心里某个地方,他只是这么觉得。
魔术协会的调查十分漫长。他到了一年之后才得到自由,当然,除了一句“我们已经知道凶手”之外就没有别的解释了——他甚至到了那时才知道言峰已经死了。
他停止了时间旅行者的工作,回到了远东,领养了一度为自己所救的孩子。日子变得不可思议的平缓而和平。只是他知道有什么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他偶尔和幸存下来的远坂会面,但并不谈那次灾难。
都过去了——远坂说,带着歉意。
可他还是在远坂的文件夹里发现了那个名字:绮礼。
将邪灵带到山下的男人。
下决定并不需要很长时间。
就算是导致侵蚀也好他也想要改变过去,说起来,还有什么能比那个更糟?他不愿意承认这是因为他无法忍耐那个人死掉的事实。
他会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现在那一点甚至还没实现就是说肯定有哪里、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似乎要用这样的理由来麻醉自己一样,他跨越了时空。
最后到达的地点是一片花园。他最后确认了藏在风衣里的枪,朝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年走过去。
结束在这里吧。
他想着,然后看见少年的面庞。
那是仍然留在他记忆中的面庞。
在那一刻他忽然发觉自己从不知道言峰的名字。
——言峰绮礼。
答案如此简单和直白,却比最糟的噩梦还要荒谬。他觉得自己像是要迷失在时间的陷阱里,直到他听见有人在哪儿说着—--
在我杀了你之前,我会试着把你拉回来。
他最终还是对着少年微笑了: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绮礼。
8.不可和过去之人结婚并育有子嗣
切嗣觉得他不会再做时间旅行了,事实则恰恰相反。每一次的旅行都并不轻松,但是他总能找到绮礼。他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那样的路,他想知道他投身于一切之恶的理由,他也想把他从悬崖上拉回来,在他杀死他的一刻到来之前——像他曾经承诺过的那样。
问题是那理由似乎并不存在于绮礼身上,切嗣有时候都觉得是否自己真的找错了人,直到他看见了绮礼将自己父亲杀掉的瞬间。
那并不是痛苦或者冷酷。
沐浴着父亲鲜血的代行者笑了,就好像遇到了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他从未在绮礼脸上见过的,甚至可以称为“幸福”的笑容。
那一瞬间他终于察觉到对方的灵魂从根源上就是扭曲的。
他再一次地想要杀了对方。但是绮礼已经拿到了武器,他步步紧逼,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刺穿那样地、将自己的心脏送到了他的枪口上。
过去是不能被改变的。
这是“卫宫切嗣”所拥有的最重要的东西。
对着绮礼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再也杀不了言峰绮礼。
因为一切已经过去。
因为他不能再杀他第二次。
他怀抱着巨大的空虚继续穿梭在时空中。也许时间会因而歪曲,也许不会;在一次次的见面中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只是想要见到绮礼——和命运、未来、可能性无关,甚至和他们的承诺也没有关系。
早在他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那就已经注定好了。
后来他在北地的岛上见到了绮礼。他知道这大概是自己所能作的最后的时间旅行了——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应付“过去”的压迫,而绮礼也变成了遥远记忆中的样子——他们在远东见面的样子。
他问着他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得到了意想之中的答案。
他明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们在漫长的白夜中做爱。他听见窗外的涛声,像是很久以前他在南方的小岛上在深夜醒来,望着窗外吞噬一切的黑暗所听见的声音。或者月光会明亮得在白色沙滩上映出灰色的影子,墨蓝色的海浪重重叠叠。
那时一切都温暖。什么都没有发生。
9.不可告知过去之人未来
后来他曾经见过一次自己的养子:未来的那个。那孩子看起来和小时候软软糯糯的团子样一点儿都不一样——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能从大火里生存下来:因为他一开始就“不在”那里。
他们像成年人那样聊了会儿天,但最终话题还是回到了言峰绮礼身上。
我曾经见过他一次。未来的养子坦诚道,——而且我告诉了他结局。
切嗣略微花了些时间才想明白了这逻辑。他有些惊讶言峰居然知道,但意外地又并不惊奇。
言峰绮礼没有改变他的选择。
这似乎是肯定的,因为自始至终,男人只是在寻求着自身空虚的解答而已。但是—--
但是呐,我有时候觉得。未来的养子皱起了眉头,也许他是不想改变过去——改变和你相遇的过去。
他注视着庭院中纷纷而下的落叶。
无论如何,那也并不重要了。
因为一切早已结束。
10.不可告知过去之人自己的名字
最后的那一天,他果然回到了绮礼的身边。
那来得比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早——言峰绮礼还是个矮小的男孩。他认真地想要给他施行终敷——念着求主垂怜的句子,男孩问着他的名字。
一瞬间切嗣想着如果不回答的话,是否一切都不会开始。这是个吊诡的问题:因为对他而言,一切已经结束了。
可这是不会改变的。
如果有什么是他到了现在仍不愿接受的,那就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男孩从他身边跑开的时候,他松开手,让那枚从过去得到的十字架落在地上。
最后的一刻他终于看到结束和开始一早已经在那里,在选择之外和注定之内。
而他拥有现在便已足够。
En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