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The Devil
从窗口可以看见那盏坏掉的街灯。
仿佛濒临垂死一般,白色的街灯发出了“呲呲”的响声。从以前开始,整座住宅区的街道上,就只有这一盏灯会发出不同于旁的淡紫色光芒。但开始这样忽明忽暗地闪烁,只是这个星期以来的事情。
——如果讨厌的话,就把窗帘拉上好了。
妈妈曾经对着自己的抱怨毫不关心地评论过。
可是,幼小的孩子却仿佛上瘾一样,喜欢上了躲在被子里看着那盏街灯的光芒。在这样月光都被乌云遮住的深夜里,这一点街灯的光亮就好像在风中摇曳的烛光一样有趣—--
忽然,有巨大的影子笼住了窗户。
是驶过的汽车吗?
可是并没有车灯的亮光。
寒颤流过了孩子的背脊。被什么催促着,他推开被子爬下了床,赤着脚走进了二楼的走廊。
夜晚的家寂静极了,每一寸黑暗里都似乎隐藏着一个怪兽。男孩子不该这么胆小,他说服着自己,壮起胆子朝楼下走去。
忽然,起居室的灯亮了。
他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爸爸妈妈应该还没有睡。他加快了脚步,期待着母亲温暖的怀抱和在爸爸妈妈身边睡去的抚慰,咚咚咚跑下了楼梯推开了门—--
铺天盖地的血红映入了他的视野。
幼小的头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在一家人每日度过用餐时光的餐桌边,正有两个人——两个怪物——坐在那里。他们面前高脚杯中,盛着如同宝石一般湛红的液体。而在他们的脚下——散落了一地的—--
个矮的怪物似乎在说什么,然而声音的碎片只是毫无意义地擦过耳边。
他迟钝地转动着眼球,却不知道究竟要看什么。手脚发冷。冲到鼻端的奇异味道让他的胃仿佛要整个翻转出来。停滞的思考里,只剩下了生物本能性的声音。
逃
逃走
快点逃走会被杀死逃走逃不想死逃逃逃想活下去—--
那高大的怪物如同漂浮一样在血海上移向了他。如金鱼般凸出的眼睛奇异地对准了他。
“……真是难得的素材。”
那声音没有进入男孩的心里。麻木的肢体却仿佛得到能量的注入一般,他慢慢地,错后了一步。
“主人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吧。”端起了满杯的血酒,扭曲了人之常理的青年嘻嘻地笑着,“就算是偶然的狩猎,也会得到很COOL的东西的。”
窗外的路灯顶端,覆着白色面具的黑色从者似乎已经看够了窗内的情景剧一般,慢慢地消失了身形。
†
言峰教会中。
切断了和自家Servant的视觉共享,言峰绮礼难得地用手盖住了双眼。
心脏的跳动比平常加快了30%。
……你爱着我。
在记忆深处,曾经一度紧紧封闭的潘多拉之盒再度开启了封印。
那是、冠有自己“妻子”之名的,纤细病弱的女子身形。
在那一天、那一刻。
犹如恶魔私语的冲动,开始在言峰绮礼空无一物的心灵中滋生。
——那些、早就被丢入遗忘之渊的东西。
直到看到那满溢着鲜血的场景,某种莫名的战栗开始从内心深处透了出来。
不。
这一切都是错误的。
那邪恶的念头、只是神明对身负原罪的软弱人类的试炼—--
默默重整了内心的武装,绮礼放下了手,随即因为眼前的景象小小地吃了一惊。
世间最古老的王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前——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黑色皮衣白色T恤的潮人打扮——血红色的眸子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打量着他。
“Lancer。”重整了无表情的面具,绮礼询问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居所的英雄王,“是老师有什么嘱咐吗?”
“时臣可没那个胆子让我因为这种小事跑腿。”英雄王对于绮礼的揣测嗤之以鼻,“不过是在新都找些乐子罢了。就算过去了这么久,人们在享乐一途上还是没有多大进展。”
绮礼只有沉默不语。享乐。这两个字,距离身为圣职者的他是最为遥远的。
“怎么样。Assassin发现了什么新花样?”不知从何处变出了时臣的红酒收藏,金色头发的从者一边欣赏着和自己眼睛同色的芳香酒液,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
“已经确定Caster在冬木市大量屠杀的罪行。”绮礼说出今晚的收获,“其Master似乎是连圣杯为何都不知道的普通人,纯粹快乐犯性质的杀人鬼。教会明天就会展开对Caster的通缉。”
英雄王兴趣缺缺地摇晃着酒杯:“无趣的蝼蚁。这种邪魔外道不值得王来动手。”
绮礼沉默地站在一边。
英雄王眯起了眼睛,注视着恢复了麻木神情的圣职者。刚才那一瞬间,对方所展露的表情,恰到好处地引起了王的好奇心——比起自家无趣、遵守本分、几乎整个人为教条二字所构成的Master,这个本来毫无存在感的侍从,却意外地展现了让王感到兴趣的奇妙特质。
收回自己的财宝之外,自然要充分地寻欢作乐。
这样想着的英雄王,满意地饮尽了杯中陈年的红酒。
†
在纤细透明甚于蛛网的联系之中,他确实地看到了。
只能称为“失败”的,男人的一生。
以平庸之身,不断寻求着战场,而从未道出理由的男人。
没有向任何人敞开心扉过。对于驱使他不断奔波战斗的愿景,更是未曾提过只字片语。
过分的冷静和寡言,渐渐就在旁人眼中变成了冷酷无情。
——只能说,从男人的本心而言,就从未寻求过理解。
即使一度曾经伴随身侧,能够冠以“朋友”之称的人亦已不在。
他唯一所有之物,只是不断重复着的战斗罢了。
对于他人而言,即使被其所救也依然感到不安。
到底、基于何种理由。
财富。虚荣。复仇。爱情。正义感——哪怕只表现出微弱的欲求也好,也不会总是得到支离破碎的结局。
但男人仍然继续前行着。
那样遥远的、仿佛永劫的路途中。就连旁观的他也感到厌烦的失败、误解、背叛的叠加中。男人一次也没有偏离过最初的本心。
就像“自己”并不存在一样、豁出了全部去救助他人的男人。只是从“救助”这一行为本身,便得到全部满足的男人。
行走在“奇迹”和“伪善”之分水岭上的存在。
所以,最后便迎来了那样的结局。
被最后的同伴背叛,被曾经救助的人们送上绞架;最终,一度签下的契约,将男人送回了不断延伸的剑丘。
即使这样,只要可以救助更多的人的话—--
男人临死前,微笑着说出来的话语,仿佛天际线上燃烧的火焰一样回响着。
但是,星球的法则并不同于现世庸俗的“正义”。为了维持灵长类的未来,守护者唯一的任务,就是不断地收割那些背离了正道的人们。
寻求着“救助”的男人,最终却走上了“杀戮”的歧途。
————不断重叠着、被过分的既视感所支配的片段,流入梦境的深处。
如果能简单地接受此一理性正义、关闭无用的感性,也未尝不是在某种意义上达成愿望。
但是,男人却无法背离此身从开始到终末之道标。
那么,唯一所剩的选择,就是在一切开始之前毁去这样的永劫循环。
只留下、当年曾经响亮地回荡在胸膛中的语言。
……既然没办法就由我来做吧。交给我,██的梦。我会,确实地完成的。
……啊啊。那就,放心了。
†
失掉了最为关键的环节。
在醒来的一刻,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了这样的判断。
那感觉,就如同剩下最后一块缺口的拼图。正因为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其突兀的不完整感才让人如此介意。
但是,即使直到Master会窥见Servant的梦境,不认为需要和从者交流的切嗣,也从未准备好看到这些。
抬起了眼睛,男人注视着冬日城堡豪华的室内装潢。思绪离开了刚才的梦境回归了正常的轨道。除了魔术回路上细微的连接感,无法确定自家Servant的所在。
不愧是具有最强独立行动力的弓兵。
——意外地,心中仅仅产生了这样,毫无情绪的平静感触。
推开了过于柔软而让人贪恋的被褥,切嗣用着军人的速度整理好了仪容走出了房间。和路过的人造人女佣确认过,切嗣很快便在日光室找到了正准备着早餐的妻子。
“爱丽。”轻声唤着对方的名字,切嗣问道,“是你让我睡着的?”
人造人的女子微笑着转回了身:“一点无害的小魔术。出于我的判断,切嗣的确需要休息。——要红茶吗?”
冬日难得的阳光透过了玻璃窗洒落进来。为妻子拉开椅子后坐在她对面,切嗣恍若回到了圣杯战争之的时光。下一刻,自己娇小的女儿就会跑进屋来,轻盈地跳上自己的膝头—--
昨天晚上,自家的Servant那仿佛预言一般的言语,丧钟一般在耳边回荡起来。
……依靠圣杯的话……
魔术师杀手的内心,从未有过地动摇起来。在理智启动之前,始终深藏在潜意识之中的言语已经悄然冒头:
“爱丽。如果说——我想退出的话。”
人造人纤细的手指仿佛冻结一样停在了茶杯的柄上。那一向总是沉默而稳重的男人,仿佛褪下了外表的盔甲一样,露出了爱丽丝菲尔从来没见过的犹豫和软弱的神情——抑或说,一般人的神情。
一如没有注意到妻子的迟疑,切嗣继续说了下去:
“跟我走吧,爱丽。我们一起离开这个被诅咒的战场。”
“但是,伊利亚那孩子——”
“用令咒命令Archer,把伊利亚带出来。我能弄到全新的身份。”简短的话语证明了男人的决心,然而他的眼睛却没有看向妻子的方向,“我会保护你们——用我的全部保护你们。”
爱丽丝菲尔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对方已经被逼到了什么程度。说起来,从昨天开始,就没有看到过自家从者的身影——而切嗣的样子,就像徘徊在悬崖边上的野兽。
“切嗣,难道是……和Archer发生了什么事吗?”
依靠圣杯是永远没有办法达成你的愿望的,Master。
红衣的从者在灵体化消失之前,只留下了宛若诅咒般不详的句子——处在两人当时的情况,或许可以认为那只是对方的威胁言辞,切嗣却确信,从来在口头上摆出嘲讽态度的从者,绝不是一个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之人——这种毫无理由的相信,和梦境中未明的部分,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坚信着最后能通过圣杯达成自己那近乎荒谬的理想,为此才再次负担起杀戮的罪业。但如果、尽头所能达到的只是虚妄—--
“切嗣……?”
“暂时决定让Archer单独行动而已。”切嗣并没有说出实情,而是紧紧地握住了妻子的手指,“爱丽,别再管那些事情了,和我逃吧。”
“逃得掉吗……?”
“现在还有机会。我会——”
几乎没有犹豫地,切嗣笃定地回答着。然而,与其说那是经过仔细考量的笃定话语,不如说是陷入绝境之人最后的祈祷。
察觉到了丈夫内心剧烈的动摇和一触即碎的坚持,爱丽丝菲尔缓缓摇着头,露出了犹如雪花结晶般透明的笑容:
“切嗣。我很高兴,但是你是知道的,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一瞬间,仅仅存在于想象中的平稳未来,如同被敲碎的彩色玻璃窗一样,只剩下了无数不具意义的碎片。
“如果逃跑的话,你会后悔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是我看得到,你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陈述着几近残酷的事实,爱丽丝菲尔握住了丈夫的手,“一旦放弃了圣杯、放弃了你的理想——你会高高兴兴地,把自己钉死在上面吧。”
剧烈的痛楚和沉重的负罪感搅动着切嗣的内脏。爱丽丝菲尔说出了“魔术师杀手”的实情。早在他发觉之前,“卫宫切嗣”的来路就已经崩毁坍塌。无论前路是通向深渊还是理想乡,他并没有第二种选择—--
“……抱歉,爱丽。说了无理的话。”切嗣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我是个没有办法给你幸福的男人。”
爱丽丝菲尔站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丈夫。
“不。切嗣,正是因为你。我才获得了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幸福。”
卫宫切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将头埋进了妻子的银白色长发。
——那温热的触感,究竟是不是魔术师杀手的泪水呢。爱丽丝菲尔没有再想,只是用她那纤细的手臂,传递着自身温柔而坚定的感情。
直到,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似乎顾忌着什么一样,舞弥并没有推开日光室的门扉,而是站在门外汇报着:“教会放出了通知烟火。”
爱丽丝菲尔惊讶地抬起了头。
作为战斗监督的圣堂教会,只有在做出了重大的决定之时才会发出这样的信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在这样地思考着的时候,身前的温暖离开了。
魔术师杀手的冷酷面容——她仍不曾真正习惯的面容,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舞弥。派出使魔到圣堂教会。”
用着简短而冷酷的语言,卫宫切嗣下达了命令。即使一度软弱,这个男人还是会再一次地、无数次地,选择战斗下去。
†
Archer注视着圣堂教会的门口。
这是他在和切嗣谈崩之前便找好的隐蔽监视处。比起别的Master,他始终无法对言峰绮礼放下戒心。在独立行动的两天中,他也曾经采取远程狙击的方法隐秘地干掉了几个暴露的Assassin——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异常的数量,但Archer并非拘泥于原理之人。
那天晚上,对于自己的Servant提出的暴言,卫宫切嗣只是简单地问了“难道你不需要圣杯”之后,就在某种意义上认可了他的单独行动要求。
——但这并不是Archer想要的。
即使淡漠了当年的记忆,Archer也没有办法接受。
重复着杀戮,将自己不断的分割,却没有办法通向幸福——不,应该说根本无法通向幸福。这个事实让Archer无比地焦躁。
为什么不能放弃无法实现的理想,取得简单的幸福,度过身为“人”的一生—--
仿佛是被这个念头所震惊,Archer对着自己露出了嘲讽的苦笑。
明明自己也失败了。
——如果只是想要达成自己“扭转英灵之宿命”的愿望,现在是最方便的时刻了。刚刚七岁的自己,甚至不需要多动用一只手就能扼杀。
不去寻找过去的自己原因,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了新的期待—--
如果是现在的话,是不是还能扭转“卫宫切嗣”的命运?
教堂门口的动静打断了从者的思绪。短发而面无表情的青年从门口走了出来。
Archer的瞳孔骤然紧缩。
发型虽然不同,那张脸他不会认错。
言峰绮礼。
还是狙击范围之内的言峰绮礼。
Archer几乎就要拿出弓箭,但想到Assassin,他还是放弃了这样的念头。就算看起来对方是单独行动——灵体化的从者也许就跟在身后。而且这从者还可能是复数的。
Archer咬了咬牙,隐匿着身形开始了移动。
——至少要搞清楚言峰绮礼的目标所在。如果是艾因兹贝伦城堡的话—--
言峰绮礼并没有向郊外走去,而是转向了山丘下的住宅区。——Archer的记忆里所不知道的是,这片后来相对繁荣的住宅区,在此时仍然因为开发商的原因而弃置着。
他到底在寻找什么?还是说,这一切只是引诱他的陷阱—--
怀抱着这样的疑惑,Archer小心翼翼地缩短了距离。
终于,在某个人际罕至的偏僻角落,言峰绮礼停下了步伐。不具起伏的声音响起:
“间桐家的Master,我代表圣堂教会的意志而前来。”
下一瞬间,无数的虫飞了起来。丑恶的、绝非自然界之产物的异形虫子,就仿佛要将代行者吞噬一样、围绕着面瘫的青年。
“我并无恶意。”言峰绮礼丝毫不为所动地举起了双手,“我在此,只是为了传达新的通知。”
虫并没有散去。在阳光所不及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动。缓慢地,灰白头发的男人拖着僵硬的左脚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在接触到外面的光线时,瑟缩般地眯起了眼睛:
“有什么事吗?”
“规则暂时更改了。”从Archer的角度看不清言峰绮礼的表情,“由于Caster的残虐行为,教会希望诸位Master暂时停止争端,全体讨伐Caster。成功杀死Caster的人,将得到额外附赠的一枚令咒。如果是多人合作,则按贡献大小给予附赠令咒之奖励。”
灰白色头发的男人毫不在意地听着:“我知道了。”
“那么,我要传达的也就到此为止。”简单颔首致意之后,言峰绮礼准备就此离开。对方平淡地制止了青年:“站住。”
“并没有其他事情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唯一还灵活的右眼中忽然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哦。”
“Assassin的前主人受到了教会的庇护。”操纵虫的魔术师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只要离开教会,就等于自动放弃这种庇护。”
“现在杀了我,真的好吗?”
言峰绮礼说着,转回了身子。
回应他的,只是对方Master毫无容情的呼叫:“Berserker!”
黑色的骑士在怒吼中现出了身形——在狂战士面前,就算言峰绮礼真的带了Assassin出来,恐怕也只有全灭的命运罢。并未把可以在片刻之间夺取自己性命的从者看在眼里,言峰绮礼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的愿望……你和远坂时臣的恩怨。”
听到这个名字,白发虫使面上闪过一丝动摇的神情:“你说——”
“让孩子回到父母身边。”犹如身在了布道的讲台,言峰绮礼死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对面的男人,“这是神明都会赞扬的愿望。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为我恩师的家庭团圆尽绵薄之力。”
“你是时臣的弟子。”
“但是我并不同意他的所有做法。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帮助你。”
对方思考了片刻。之后,本来包围着言峰绮礼的虫群散开了。
“我不会相信你。但也没必要杀了你。你走吧。”
再次点了点头,神父挂着诡异的笑容踏上了归途。
直到神职者的背影完全消失了之后,男人才强忍着痛苦靠着墙壁滑坐了下来:“Berserker……灵体化……没有我的要求……不……不要……出来……”
听从了主人的命令,黑色盔甲的骑士很快便消失在空气里。
冬日的阳光难得地温暖。然而灰白色头发的男人却只想缩回黑暗的角落。白天并不是刻印虫活动的好时间,支付给Berserker实体化的魔力已经让他感到更加不适了。厌恶着这样的身体,但无论如何需要补充营养——间桐雁夜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因为起身的幅度太大而暂时晕眩了过去。
“……小樱。”
最后一刻喃喃吐出的名字仿佛重锤一般敲打在了不远处Archer的心上。发觉地上的魔术师已经失去了直觉,红色的英灵无声地接近,扶起了敌方的Master。
†
来自于伦敦的时钟塔讲师站在冬木首屈一指的酒店最高层的落地窗前,俯视着笼罩在黄昏光晕之中的冬木景观。
圣杯战争到此已经是第四天了。除了不断积累着手上亡魂数量的Caster和一开始便被击退的Assassin之外,其余的Master和Servant均一无所获。虽然每晚都将自己的Saber放出去侦察——但是直到现在为止,除了和Archer的遭遇战之外,同样是两手空空的结局。
这样异常的情况,只能说参战的诸方主从,真正对圣杯抱持执着的少而又少。
最好的例子可能就是眼前的Servant。
作为“备用品”被召唤出来的、具有“光辉之貌”之称的,凯尔特传说中的战士。(细究的话,和家族的祖上具有某种渊源——这也是之所以能够确保圣遗物的缘故。)将半长的头发束在脑后,总是用那双琥珀金的眼睛率直地看人的青年,在交换誓约之时,轻易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希望不留有遗憾地对自己的主君尽忠。
作为棋子来讲,具有这样的觉悟,本应是令肯尼斯感到欣慰的事情。可几乎是在初次的遭遇战中,他就注意到了自己的愚蠢。
用上了“主君”和“尽忠”这样的字眼,不过是对方作为“骑士”的自我满足而已。基于古老而陈旧的骑士道而浮现的愿望,根本不可能响应肯尼斯魔术师式的战略。一旦违背了从者的“道德准则”,就必须有使用令咒的觉悟。
既然根本做不到身为“棋子”的本分,就不要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暗下来的天色,使得玻璃上映出了沉默地随侍在主人身后的剑士的面容。被那双过分坦率的眸子直视着,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怒火不由得从肯尼斯心里冒了上来。从未被一帆风顺的天才讲师收入字典的“挫败”二字,化成了墨绿色头发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从理想中的主从关系演变到今天这种状况到底是出了什么错?无暇去思考这个问题,肯尼斯冲动地开口:
“今天不去巡逻了吗,Saber。”
浓重的嘲讽语气似乎让自己的从者瑟缩了一下,却并没有改变对方那让肯尼斯不由自主地觉得火大的语气:“因为教会下达了新的要求,所以想请教Master有没有新的指示。”
肯尼斯闻言,略略回过头看了一眼骑士。
金色眼眸中掩盖不住的、都是期待的神情。
——如果说出自己对所谓的讨伐根本没有兴趣,估计可以狠狠地挫败这家伙吧。不,干脆用上令咒,让他跟我一起去袭击疏于防护的Master……
不由得做出了恶毒的设想,但在肯尼斯来得及开口之前,第三人的女声已经插入了进来:“这不是很好吗,肯尼斯。如果得到作为奖励的令咒的话,我们的胜算也会更大不是吗?”
“索拉。”念出了未婚妻的名字,肯尼斯的脸庞却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层青灰色——其原因,自然是看到了未婚妻面对自己的从者的温柔表情。
“Caster做出那样的事情,只要是正常人都无法容忍。”一旦朝着肯尼斯转过了头,索拉就又恢复了平日冰冷而带着一丝傲慢的神情,“更别说其他的Servant闭门不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Caster都应该是我们优先的战略目标啊。”
从来没办法和未婚妻争论的肯尼斯点了点头:“不错。比起暗处的目标,不如去寻找光明正大行事的Caster。Saber,这种简单的任务,你不会再让我失望了吧?”
“必不辱命。”恭敬地献上骑士的礼节,绿色的从者灵体化而消失了踪影。
索拉恋恋不舍地看了骑士消失的地方片刻,才问道:“你不去吗?肯尼斯?”
“现在这个节骨眼,还没有我出场的份额吧。”肯尼斯敷衍地说,心思却已经飞回了桌上的资料上——要将动摇了未婚妻的从者送走,就只有尽快结束圣杯战争一途。比起讨伐Caster这种外道或让自己的Servant天天外出索敌,降灵科的天才讲师已经想出了更加万无一失的方法。
“……郊外的艾因兹贝伦城堡吗。”
“肯尼斯?”注意到未婚夫似乎正在低声自语着什么,索拉不由得问了一句。
“不是重要的事情。”肯尼斯露出了少见的温和笑容,“索拉,为了保证魔力供给,最近一定很累吧。早点休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