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着手研究我称之为属于第四范畴的作家。这个命名的来历是:我将那些手写稿形式的作品定义为第一范畴;第二范畴就是那些由正规出版社出版的作品;第三范畴就是那些出版并取得成功的作品(很多作家,有些还是非常优秀的,他们也只能限于第二范畴,出版的作品要么被投进沤麻池,要么被廉价出售);那么第四范畴就是自己投资出版自己的图书,而出版这些书的出版社往非常擅长于利用这些刚好未被世人理解的天才。"
这类作者被艾柯下了一个“文学狂人”的定义,虽然如果要恰好和“民科”对应的话,这个称呼有点显得不那么贴切。但是假如数理化的艰深都无法拦住来自于“学术共同体”之外的窥探的话,文史哲的学术共同体就显得更容易渗透进来了。有意思的是,文学写作从来少有评论之圭臬,它的广大和驳杂使得“被遗忘的天才”的神话经久不衰。《洛丽塔》在退稿信里是一本应该被埋葬一千年的书,《呼啸山庄》“幸好它不会畅销”,《动物庄园》,“在美国根本卖不动关于动物故事的书”。而艾柯的总结精妙至极:“悬崖的一侧是天才,而另一侧是偏执狂。”在这个混乱的“第四范畴”之中,就像博尔赫斯那闻名遐迩的混乱分类一样,将所有的可能都集合起来。试图想象这种庞大的——或许永远不会有人去读的——文字集合,像艾柯一样去触摸这些混乱的母题、雄心勃勃的计划、不为人所知的野心,在某种意义上,和那种试图想象所知之外的混沌的冲动或有相似之处。
如果将这种“第四领域”套到中国古籍之中,或许就是那些长篇累牍、互相转抄的笔记们。在为了论文钻研书目的时候往往直奔那些具体的条目而去了,但是现在想来,其本身的分类法也一定相当有趣。无论是以文人卷帙漫长的笔记,还是更为民俗日用的万宝全书,编者是否相互摘抄复制的那许多条目之外,又在分类上如何沿袭革新?分类的意图从来就是一个相当值得注意的问题,尤其是在中国的传统里,那种试图将混沌的诸事纳入条理分明的价值体系,简直是一种近于强迫症的存在。
但是分类永远不能穷尽混沌本身。条理分明和混乱无序永远相悖相生,无论书籍还是思维都无法切实将我们从混沌中完全驱离,而对于混沌的凝视带给我们某种奇妙的愉悦。
Reference
艾柯:“其他及珍品书”,《植物的记忆和藏书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