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我是真的亲耳听到了这句著名论断的。然而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还要翻一翻手边的旧文件来确定当初那门课叫什么,课程内容究竟讲了什么也忘得差不多了。唯一记得的是老三教的桌子:三角铁,硬邦邦的折叠椅,厚重的窗帘里有可能藏着蛾子,饮水机前面总在排队。中文系的先生们,上课时候从来不用PPT,拿一沓手写讲义,边上似乎还泛着些黄,一支粉笔,开讲。刘先生大概也是类似,虽然历史系推行PPT比我们要早得多,然而他来上课,拿一本书,洋洋洒洒两小时。那时候年少,和同学们坐在第一排,听课笔记回去在Word整理出来,大概现在还存在某块移动硬盘里面。
当然重要的从来不是年代事件人物。而是知道怎么站在后来者的角度上,去观看一段历史而不带过多的价值评价,又怎么去读历史,怎么样爱它。到后来觉得刘先生那句名言真的说得很对,其本意也并非真正批评,只是说学文要知史,不知道历史,文学很多是搞不清楚的。事实上是,现在看来很多都成为了常识的东西,在刚刚进入校门的那个时候,我其实是并不知道的——高中读完对于历史的认知就是农民起义和“走资本主义革命的道路是行不通的”一类东西。所有对于中国历史的深入了解,乃至选修历史系双学位的决心,都是从刘先生的那一节中国古代史开始的。
然而后来就没再去听过刘先生的课了。去听民族史的时候罗先生还特别夸赞了刘先生的研究,听得心里暗暗激动,想果然是很好的老师。但是确实研究的领域和我兴趣相差太远,后来研究生选了民俗相关,不仅没有再听过刘先生的课,连相关著作也没有买过。即使后来离学术道路越行越远,偶尔想起当头棒喝“中文系学生没文化”的刘先生,也不由得升起羞惭之心,赶紧打开手边的书本。
今天看到罗先生一篇悼念文字,提到他去医院看刘先生的时候,刘先生说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既然能够自由地读书,无论生死,都还是幸运的。”看到最终,似乎心里堵上许多话,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的,如卡夫卡所说那般:一切障碍都能把我们摧毁。同时,人若没有对某种不可摧毁的东西的牢不可破的信仰,便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