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记忆于我是懵懂而遥远的。相反,幼时的记忆却意外清晰。居住的老小区居民楼中间有一块绿地,掺杂着种了各种绿植,记得的有珍珠梅、木槿、紫薇、金银花、海棠、柳树和榆树。在两丛茂密的珍珠梅中间被往来的行人踩出一条小径,每次穿越那条小路回家的时候都有种意外隐秘的激动。有一天不知何处的人将旧凉席扔在外面,被我和朋友捡来铺在金银花下——那灌木的枝子所围出来的空间对我们是足够地高了——然后在那上面过家家,被路过的阿姨以为是流浪儿。那棵木槿极矮,不知为什么长势不好,总是有蚜虫,偶尔才开一朵黯淡的紫色的花。只有一年,觅蚜虫而来的瓢虫爬满枝头,被附近的孩子用小瓶捉去,此后再没有来过。又有一年,从未有过的马陆横行,开始大家怕得不敢走路,后来胆子大了,敢于一脚踩在上面。再后来也未曾见过了。夏秋之际最喜欢捉蚱蜢:那种通体青色的,头是三角形的跳虫,从一厘米到半只手掌长的都有。不知为何我很擅长捉蚱蜢,自觉水平在一般之上,但这也可能是回忆带来的美化罢了。蛐蛐也有,需要翻石块来找,但危险是也会遇到怕人的潮虫。夏天夜市摊上会有卖蝈蝈的,卖一笼回来,喂黄瓜条给它,可以唱大半个秋天。若往绿地反方向走便是个小公园,公园里有个深不至一米的小池,池中有种小螺丝,也有许多人去捉。虽然总传言有孩子掉下去过,但又好像只不过是传言。园子不大,小山上种了马尾松,放了石凳,偶尔有情侣在上面谈恋爱,更多的时候只是我们的游戏场。现在想来也奇怪,不大的公园里,大人和孩子竟也泾渭分明:游戏的我们从来不会跑到跳交际舞的大人那边,反而是回家之后会听见喇叭里的音乐——然而那是什么歌呢?全不记得了。
五月份时候公园里白玫瑰会开:不是那种商店里卖的名为玫瑰实为月季的品种,而是真正香气蓊郁、花瓣完全绽开能见到内里红黄相间的花心的一种。在公园翻修的时候奶奶讨来一棵种在我家后院,将喝过的茶叶培在根下,到我们搬离之前都一直长得很好。后院的另一棵植物来得更奇怪,是小学三年级时候一个莫名其妙的实践项目:给你几颗洋槐种子,从牛奶盒似的培养盒里育苗再栽植。朋友们的洋槐苗后来都死了,我的那一棵移到后院,等到大学时再回去看竟发现已长到三层楼高;奶奶过世之后再回去看的时候,已经因为妨碍日照被伐去,此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幼年的住所。现在想起来,那洋槐种子似乎是从加拿大漂洋过海而来——竟似冥冥中有一种奇妙的预示在其中。又或者更久之前,在姥姥家的餐桌上,谁看见我用筷子的别扭姿势,说你拿筷子总拿得那么远,大约是以后要远嫁吧。